鬼舟密室的尘埃在空气中凝成血色薄雾,张小纯的指尖触到梳妆台时,那些干涸的血痕突然如蛇般游动。镜中裂纹里渗出粘稠的黑液,在破碎的镜面拼出半张女人的脸——右颊残留着未擦净的胭脂,左脸却只剩森然白骨,而她握着木梳的手腕处,赫然是整齐的断面。
“咔嚓。”
梳齿刮过头皮的声响在寂静中炸开。红衣女子的长发垂落至脚踝,每一根发丝都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却在末梢凝结着暗红血珠。她梳头的动作优雅而缓慢,仿佛在打理世间最珍贵的绸缎,可那只空空的袖管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断口处隐约可见蠕动的白色蛆虫。
张小纯的后背狠狠撞上剥落的墙皮,掌心的往生令残片烫得像块烙铁。他曾在冥河宗禁地里见过类似的梳妆图,画中女子用自己的长发编织魂绳,每梳一次,镜中就会多出一个啼哭的婴儿。此刻女子梳齿间缠绕的发丝突然绷直,如无数细针射向他的面门,逼得他就地一滚,发髻上的玉簪被削断半寸。
“前辈!我是守陵人派来的——”他的声音被卡在喉咙里。女子梳头的动作骤然停止,空荡荡的袖管猛地扬起,断口处喷出的不是血,而是密密麻麻的黑发,如墨汁般泼满整面墙壁。那些头发在墙上迅速勾勒出一幅画:一个孕妇跪在骸骨祭坛前,手中匕首正划向自己的手腕,而她腹中的胎儿竟隔着肚皮张开了嘴。
“这是......长生卷的献祭仪式?”张小纯瞳孔骤缩。他想起在鬼舟第二层看到的融合骸骨,终于明白为何修炼不死卷与长生卷的人会头骨相嵌——那根本不是失败,而是功法本身的要求!女子突然站起身,红色裙摆扫过地面时,露出一双没有脚掌的腿,膝盖以下全是缠绕的黑发,如同树根般扎进地板。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张小纯看见她胸口刺着与公孙婉儿相同的梅花胎记。镜中突然爆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无数镜面碎片飞旋而起,每一片都映出女子不同的表情:有的在笑,有的在哭,有的则像婴儿般吮吸着手指。其中一块碎片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而那血珠落在地上,竟化作一只蠕动的小手。
“给我梳个头吧。”女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没有嘴巴的面孔上,空白的皮肤泛起涟漪,渐渐浮现出张小纯母亲的脸。他猛地咬住舌尖,疼痛让他保持清醒,同时将最后一丝灵力注入往生令。令牌爆发出的黑光中,竟浮现出守陵人的虚影,那虚影手持骨笛吹奏,笛声化作锁链缠住女子的黑发。
“走!”张小纯抓住机会,撞向墙壁上最暗的角落。身后传来布匹撕裂的声响,他回头一瞥,看见女子的红衣被无数头发扯碎,露出的身体上布满了与鬼舟骸骨相同的符文。当他的身影消失在黑光中时,听见女子凄厉的尖叫:“我的梳子......还没找到......”
骨海的腥风扑面而来,张小纯摔落在一片骷髅堆中。往生令彻底碎裂成粉末,他摊开手掌,发现掌心多了一道梅花形的灼痕。宋缺和神算子从储物袋里滚出来,前者的衣襟上缠着几缕黑发,后者的八卦镜裂了道细纹,镜面里竟映出逆河宗山门倒塌的景象。
“逆河宗......”神算子的声音颤抖。三人同时望向通天河方向,只见东脉上空乌云密布,三道颜色各异的光柱冲天而起,分别是玄黄宗的土黄色、长生宗的碧绿色,以及星河道极宗残部的银白色。光柱交汇处,逆河宗的护山大阵如同风中残烛,阵眼处的空榕古树正在剥落树皮,露出里面缠绕的龟甲战旗。
“他们用缩头龟符炼阵!”张小纯目眦欲裂。他想起在鬼舟密室看到的献祭图,突然明白三大宗门为何选在此时进攻——他们要在传承山开启前,用逆河宗弟子的魂魄完成长生卷的最终献祭。远处传来铁蛋的咆哮,那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痛苦,显然已被龟甲大阵困住。
神算子突然指着骨海深处:“看!”只见无数白骨从海中升起,拼凑成一艘与之前相似的鬼舟,船头立着的红衣女子正对着他们梳头,每梳一下,逆河宗的大阵就黯淡一分。而在鬼舟桅杆上,悬挂着的不再是鬼脸旗,而是三颗人头:刑河真人、大长老,以及......公孙婉儿。
“原来她早就死了。”宋缺握紧长剑,剑身凝结的玄冰突然裂开。张小纯摸了摸掌心的梅花痕,想起女子最后说的话,猛地看向神算子的八卦镜——镜中倒映的逆河宗山门下,三大宗门的修士正抬着一个巨大的梳妆台前进,梳妆台上放着一把染血的木梳。
生命禁区的雾霭中,鬼舟缓缓驶来,梳头的歌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张小纯听清了被风撕碎的歌词:“梳子断,母亲亡,长生路上......不孤单......”他知道,想要拯救逆河宗,就必须回到那艘鬼舟,找到那把失落的梳子,而代价,可能是他自己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