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茶没和大家一起去挑墓地,她和叶桐跟着大舅一起随车来了火葬场,一个个高高的烟囱透露着恐怖和肃穆。
工作人员把推车接过去的时候,苏茶拉着姥姥的胳膊低声轻哄:“姥姥不要怕,不要怕。”她的眼泪流下来,模糊了视线,叶桐抱着她轻声安慰。
工作人员把人推进去,苏茶向前一步,看着里面的场景,她有些微微颤抖,喃喃的说:“不知道,等我死的时候,谁会站在这里送我。”
一阵不属于年轻人的恐慌弥漫全身,这还是她第一次想到死这个字。
叶桐神情庄严,一字一句像在发誓,“是我,一定是我。”
话音落下,无论是苏茶还是叶桐,谁都没动。
过了半晌,苏茶缓缓转头,看向他,叶队长像一棵干直叶茂的白杨树,坦荡的立在人间,像阳光一样温暖,像雨水一样滋润。
他温暖了苏茶冰冷的心,滋润了她干涸的情感之地,像棵种子一样在她心里慢慢生根发芽,现在正给她传输着一股股奇异的力量。
苏茶疲惫的内心稍微感觉到了一点让她害怕的情感。
这应该就是爱情。
可她心里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拥有爱情,也不知道自己配不配拥有他的爱,她是个自私的人,从一开始就只想着利用他,睡他,再在一个适当的时机抛弃他。
她眼睛里复杂的情感挣扎和痛苦绝做不了假。
女孩灵动的双眼此时被淡淡的哀愁和纠结笼罩,眼中似有喜,有疑,又有抹不去的忧,可这些情绪转瞬即逝,颇有李清照“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绵绵情意,目光流转间,可勾魂。
叶桐没出声,他沉浸在女孩的眼眸中无法自拔,他安静的等着她消化自己的情绪。叶队长要用最温柔的网,收服最脆弱的心,这其中最关键的就是要有耐心。
最终,对男人和爱情的渴望战胜了她的理智和自我怀疑。
苏茶朝他缓缓走了两步,叶桐嘴角露出一个胜利的弧度,紧紧把她搂在怀里。
人来人往的大厅,生者与死者的告别处,两个身体两颗心紧紧的靠在一起,体会到了最甜蜜和幸福的感情。
不知过了多久,表哥的声音传来,招呼叶桐进去装骨灰。
两人依依不舍的分开,撞在一起的视线中有浓浓的情意滚动。
苏茶在外面等,她有些累,干脆蹲在地上,看到表哥抱着一个白色的高档骨灰坛出来,她站起来迎上去,姥姥变成了这个小小的坛子,以后就要搬到另一个地方居住。
几人坐车把骨灰送到杨天翔给买的高档墓地,路上谁都没说话。
仪式搞的很隆重,算是体面下葬。
丧事宣告结束,直到天黑众人才一起回家。
家里早就由刘涛带着人打扫干净,流水席也结束,该整理的整理,该打扫的打扫,连白色的幡和白灯笼都取下来,众人围坐在一起沉默不语。
炉子旁还放着姥姥熬的八宝粥,苏茶打开看了一眼,锅底都糊了,两天没人动过,上面的粥也变了颜色。
她给姥姥新买的拖鞋还放在地上,窗台上还放着她梳头用的木梳。
舅妈哭哑了嗓子躺在炕上休息,苏柑身板弱,也盖着被子在睡觉。大舅和表哥神情萎靡,晚餐是刘涛出去订的饭店里的菜,有鱼有肉很丰盛。
正吃着饭,门外又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打头的是个五六十岁的农村妇女,穿着打扮很俗气,模样也不好看,小小一个人,气势倒很大,她身后站着两个男人,一个是个头不高的吴大郎,一个是身材魁梧的年轻壮汉。
原来是老吴家来人了。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不来,左翎和大舅忙迎上去。
那老女人叫马红梅,平时见了左翎和大舅都是客客气气的,毕竟是要做亲家的人,有时候下来新鲜吃食,海货山珍,逢年过节的,还会巴巴的带着东西送到左翎那里去。
今非昔比,两家退了婚事,马红梅就恨上了左翎。
她掐腰站在门口,恶狠狠的对左翎出口就骂,“听说这次一下子就回来两个女婿?”
“呸!你和我家说亲说了4年,耽误了我家老大娶媳妇,今天我二儿子回家了,我专程带他来要赔偿的。”
左家几个人忙了几天早已筋疲力尽,哪有功夫跟她吵架,婚事谈不成就谈不成,还要什么赔偿?真是不要脸!两个人就是见过两面,又没有真的在一起。
现在这年头,就算真的同居以后又掰了的也一抓一大把,你当你家那矬子是个宝?退婚了还来要精神损失费吗?
吴家大郎上前一步拉着他妈的袖子,不好意思的说:“我们也不是来吵架的,更不是要什么赔偿。”
“就是我是真的看中小苏了,这辈子只想娶她做老婆,就想带着妈妈和弟弟上门再谈一下。”
他回头不悦的跟马红梅说:“妈,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怎么能开口就跟人家要赔偿?”
“人家家里有事,我说过几天再来,你怎么非要今天来?”
马红梅不悦的扯回自己手,“你弟弟今天好容易回来一趟,有他撑腰,你怕什么?”
“他家做的事不地道!有事怎么了,有事也是他家自己方的。”
这话说的可就很难听了,左翎气的不行,好啊你个老虔婆,竟然跑人家家门门口来说这些话,她正想破口大骂,还是杨天意和叶桐上前一步,挡住了她,“妈,这几天你也累了,不如和大舅进屋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我和小叶来处理。”
这两个女婿一个有钱,一个是警察,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左翎一看两个女婿出头,她自然乐得自在,老虔婆身后的儿子跟个铁塔一样,说实话她也真的有些打怵。
还是杨天翔眼光毒辣,三言两语就看出了来人中谁是能主事的人。
他微笑上前一步,率先伸出手,冲吴有松笑的很客气,“你好,你是吴家老二吧?久仰大名。”
吴有松之前一直皱眉不语,此时看人家这么客气,自然顺着杨天翔的话,礼貌握手回复,“你好,我是吴有松。”
杨天翔依旧客气,“你们也知道,我们家里老人刚去世,家里有白事忙,最近大家都很累,望你们理解,今天说这事也不太好,不如再重新约个时间谈谈怎么样?”爹味说教,虽迟但到。
他话外音就是,谁家好人在人家办丧事的时候上门找不痛快呀,你们母子三人脑子瓦特了?
吴有松脸上也挂起不自然的表情,他自从在部队毕业以后,就忙着工作,极少有时间回家,这次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才刚坐下,就被他妈拉着,火急火燎的来了这家。
路上从妈妈嘴里喋喋不休的絮叨和谩骂中才知道,原来是一直跟大哥谈婚论嫁的那个左家,最近突然把婚退了。
最近几年他虽不在家,可这事他知道一些。
听妈妈说那家女儿长的漂亮,名牌大学生,在海市做会计,人很优秀,虽然她家里要的彩礼高,可妈妈还是咬咬牙给凑齐了钱,一开始左家人说人家女孩在上大学,大学毕业以后就结婚,后来又说她在找工作,工作稳定以后就订亲。
两家一直交好,妈妈送了不少钱物上女方家里,高高兴兴的准备大哥的婚礼,逢人就说老大有福气,找了个聪明漂亮的媳妇。
谁知道前几天左翎托媒人突然传回消息,说自己女儿长大后,翅膀硬了,自己找了个对象,不要家里的包办婚姻,两人已经领证同居,家里没有办法,只能让媒人来通知一声把两家的婚事退了。
妈妈气的上窜下跳,好几天没吃下饭,可听说人家对象是做警察的,也不敢上门寻他们的晦气,如今好不容易把二儿子盼回来,家里有了顶梁柱,也不管人家家里在办丧事,踏着月色就来人家门口堵人。
马红梅还振振有词,“就今天去,今天他们家里人齐,有些话也好说。”
“这不是耍人吗?平白让他们家耽误了你哥的婚事,要是没有他们家一直吊着,从26吊到30岁,你哥现在说不定儿子都生出来了!”
杨天翔一看吴有松的表情,就知道这事他不想插手,毕竟只是谈婚论嫁,又没有真的订婚结婚,就算真的结婚了,离婚也稀松平常,不至于大动干戈的上门闹事。
叶桐一直没说话,像个积雨云脸色越来越难看。
杨天翔看着马红梅,笑的真诚,“不知道您今天来想要什么赔偿呢?”
马红梅眼珠子转了转,“我要4万赔偿,一年一万,不多。”
要是她不依不饶的要人,非要苏茶嫁过去,那今天这事就会很棘手,可你开口要钱,那这事就好办了。
不等杨天翔说话,他身后的积雨云说话了:“行,这钱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