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和亲的马队,全部停下来的时候,头顶的青天,已经彻底黑透,仿若穹庐一般,把大地罩个结实。
宇文霜月在玲珑姑姑的搀扶下,出了马车,她看着和亲的护卫们,在旷野里,生火、做饭、扎帐篷。
草原空旷,秋风没了束缚,把营地里的火光,吹得呼呼作响。
宇文霜月在车辕边,站了一会儿,没寻到一早就跑出去的宇文君安。
她抬步走到跟着宇文君安的大个子侍卫面前,柔声问,“世子,可有回来?”
安乔认得这个衣着华贵的女子,是宇文君安的姐姐,对她格外亲厚。
他裂着嘴,笑出一口白牙说,“殿下,没回!在跑马!”
宇文霜月问过自家弟弟,知道这个侍卫的亲兄长,是大盛皇帝身边颇受倚重的侍卫头领,因此并不嫌弃他的呆傻。
她见问不出什么,只说了句,“去玩儿吧!”
便放了人,独自向犬戎人的队伍,走了过去。
夜空里,没有星光,月色也格外稀薄,华贵的裙摆,擦过地面,声音艰涩。
宇文霜月拖着那身繁复的礼服,缓缓从犬戎搭建的帐篷边,走过。
她瞧见那些犬戎人,在冷寂的夜色里,各自忙着手里活计,粗糙的面上,并没有着急的神色,她的心里,更加不安。
宇文君安和犬戎太子已经跑出去三个多时辰了,比平常的赛马的时间,多出两倍不止。
宇文霜月看着火光里,忙碌的人影儿,蹙眉想。
这些犬戎护卫,在他们的主子,丢失了几个时辰的情况下,非但没有着急,反而该生火,生火;该做饭,做饭,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丢了太子是什么罪过?
他们难道不知道么?
这些人大多是犬戎太子的近卫,他们怎么会不急,不着人去找?
除非……
宇文霜月掐紧了绣袍下的手,她的指节泛白,强迫自己保持冷静,除非他们知道,今日太子回营的时间,要比往日晚,并且,晚得多!
那么除了跑马,犬戎太子定然和他们策划了别的事!
什么事?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吉吉丹看自家弟弟的眼神,一股冷意,没来由的窜向宇文霜月的脊背,她面色惨白,心中暗叫,不好!安儿有危险!
宇文霜月当即转身,疾步走向大盛的营帐。
她在新扎的营帐后,叫住玲珑嬷嬷,对她耳语几句后,转身走向了人群中的裴衍(文惠公主)。
“裴校尉!”宇文霜月对着一身戎装的裴衍,行了礼,道,“舍弟在三个时辰前,纵马离队,至今未归。草原阔达,本郡主恐其受野兽侵扰,请将军派些人手,随本郡主前去找寻。”
“不行!”
裴衍还没说话,同样身为和亲郡主的卢晴烟,走了过来,她说,“和亲卫队的职责,是保护郡主和嫁妆,哪里有擅自离营,去找一个跑出去胡玩儿的世子的道理?”
卢晴烟的声音尖利,附近的兵士,都侧目看过来,脸上尽是看热闹的神情。
裴衍在京中之时,就从崔寂云的手里,得了皇上的密旨。
上面交代,裴衍在到了犬戎王族的聚居地后,与南王世子,相互配合,趁着和亲大典的空档,隐秘行踪,带一部分人,去找魄罗宝藏。
因此,裴衍隐约猜测,宇文君安会在近期,闹出些事来,以吸引犬戎的注意。
这事儿不能说给宇文霜月听,又为了保全宇文君安的计划,裴衍敷衍道,“世子生性活泼,素来爱玩儿,想是今日跑远了,晚些回来,也是有的,郡主不必忧心,世子晚些时候,自会回来!”
“不行!”宇文霜月没想到,一向对自己亲厚有加的文惠公主,会在掌权之后,毫不留情的驳了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重新想了一番说辞,正色道,“裴校尉,现在没有回来的不只是南王世子,还有犬戎太子。”
她停顿了片刻,把目光转向卢晴烟,“世子来自于南楚,不识草原风物,若说走迷了路,也是常有的。但太子不同,犬戎太子自幼长在草原,断不会被迷路这种小事上耽搁。若世子与犬戎太子,遇到了恶狠了豺狼,抵挡不过,伤了根本,耽误了和亲,怕是会影响到两国邦交……”
卢晴烟一听就害怕了。
她扭过头,透过营地里交错的火光,仿佛看到了饥狼的寒眸。
卢晴烟又往人群里,挪了挪脚。
她不管什么两国邦交,也不真关心什么南王世子。
卢晴烟只怕犬戎太子真碰上什么豺狼虎豹,丢了性命,让这即将到手的阏氏之位,飞了。
她即刻就说,“裴校尉,两国邦交是大事,本郡主命你立刻抽调人手,去把人寻回来。”
崔将军在入了甘城后,不便北行,留在了军中。
这和亲队伍里,地位最高的就是南王世子、裴衍和两位郡主。
不过两位郡主的手里,没有军权,她们指使的动,陪嫁的侍女和太监,却管不了这些随驾的侍卫。
这些随驾的侍卫,只听南王世子和有军职的裴衍调遣。
此时,南王世子不在,按理说,能调动这些护卫的,只有裴衍。
她若不想带人去找,宇文霜月和卢晴烟根本没有办法,强命她出兵。
不过,两位郡主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裴衍若不答应,于情于理都不和,一旦闹起来,引起对面的人怀疑,生了警惕,后面的事,就不好办了。
裴衍只得道,“两位郡主,所虑甚是,不过,下官和这些护卫,久居京城,对草原风物,不甚了解,这贸然离营,怕是会迷路……”
“无妨!”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黑暗里,传过来。
裴衍眯起眼,只见玲珑姑姑引着卜弋可汗,从营帐后,走了出来,“王兄离营,至晚不归,小王也很担心!”
卜弋可汗给了宇文霜月一个安抚性的眼神,又转向裴衍道,“小王自幼在草原长大,识得草原风物,愿意随裴将军去把世子和兄长,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