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未尽,京城的风仍带着冬雪的气息。
宫阙重檐间,缕缕青烟升起,天光黯淡,城墙上新换的青铜盔甲折着寒芒。
太子宁昭披玄袍而立,眉眼间几分宁凡的影子,却还带着青涩。
自封脉之后,玄朝气数再未动荡,百官俯首,军心稳定,然而他心底那份寂静,比战时更深。
他梦见父皇的身影,立在无边火光之中,一手执符,一手托焰,沉默着看他。
每次梦醒,指尖都有微热的触感,像是那青符的余炁。
他翻身起,披上厚袍,步出寝殿。
天还未亮,宫巷一片静寂,只有风吹过铜灯的微响。
走到御书房前,守夜太监正打盹,被他脚步惊醒,慌忙行礼。
“殿下?”
宁昭摆手,示意无须多礼,缓步入殿。
御案上放着几卷奏折,最上方那卷写着:“西陲封脉震动”。
他指尖微顿,展开一看——字迹仓促,似是尘关亲笔:
“封阵之光夜启,似有人心气涌动。臣查,不敢扰。”
宁昭盯着那句“人心气”,心口猛然一颤。
那一瞬,他几乎要信——那是宁凡在呼吸。
“父皇……”
他低声喃喃,眸光在烛火中一点一点亮起。
忽而,殿外传来急步声。
“殿下!祭坛青光再启!”
宁昭抬头,眼底的火光骤明。
——
皇城西阙,圣坛之上。
风卷幡旗,云气翻涌。祭坛中央,一道青光冲天而起,贯入云霄,照亮半个京畿。
万民惊惧,有人跪地叩首:“天启,天启——!”
苏若雪披重裘自人群后缓缓而来,白发缀雪,神色冷寂。
她的眼中,却有泪光微隐。
“他要回来了。”
她低声说。
宁昭率百官赶至,立于青光前。那光耀得人无法直视,像千万道符纹重叠,似封似启。
一阵清音传来——那是青符之鸣。
尘关自风雪中疾步而来,甲胄覆霜,拱手参拜。
“殿下!西脉封阵正散,火气未出,却有帝气上涌!”
宁昭心头一震。
“帝气?”
尘关沉声点头:“我守封三年,从未见此。恐是圣局已动。”
苏若雪上前一步,望向那光。
“圣局启,则玄火回。天若不灭玄朝,火自不会熄。”
她说完,抬手一掐诀,指尖血落,青光骤然回转。
光中隐现一道人影,披玄袍,立于焰中,正缓缓抬头。
宁昭几乎屏住呼吸。
那影太熟。
即使隔着三年岁月与万层火光,他仍能认出那一抹轮廓。
宁凡。
青光随之回落,重重化作符文,落在祭坛之上。人影愈发清晰,他的发间混着灰烬,衣袍残破,唯眼中光华不灭。
宁昭的膝盖在一瞬间软了。
“父皇——!”
他疾步上前,却被尘关拦下。
“殿下莫动!火阵未稳!”
青光忽然一闪,火气翻卷,宛若长鲸破海。
宁凡的声音,穿透火焰,低沉而缓:“昭儿……退。”
宁昭愣在原地,泪光溢出。
火阵随风而裂,青符炸散成漫天光屑。
光屑纷纷坠下,落在人间、宫阙、树叶、盔甲之上,皆化为细细青纹。
尘关怔然:“是……圣印!”
苏若雪微笑,泪顺颊滑落:“他果然……还在守。”
众人抬头,只见那光屑化作一条巨大的青纹,盘旋于天,如龙如凤,直指皇城心脉。
“圣局启。”宁凡的声音再次传来,“以火续世,以心为脉。”
青光归地。
大地轻震,远山传来沉雷般的轰鸣。
宁凡的身影,终在火光中淡去。
但那股气息,却扩散到每一寸土地。
——
三日后。
京城内外,民间异象频生。
孩童梦中得光,农田自燃而青,废井生泉,青藤夜生。
有术士占卜,掐指惊叹:“圣火入地,天运转脉,玄朝……续也!”
朝堂上传报如雪。
宁昭立于御阶前,静听群臣议。
尘关上奏:“西陲火阵尽熄,但封印仍稳,疑是陛下以身镇火,融炁为界。”
宁昭闭眼片刻,缓缓道:“若他以己续天,则圣局不可停。”
他睁开眼,眼底有种近乎神圣的冷。
“昭以命,启北脉,镇东河,成圣局四象,以安人火。”
众臣跪地:“谨奉太子诏!”
苏若雪立于金阶下,目光落在他身上,似看见了当年的宁凡。
她轻声道:“玄火既归,帝道不息。”
——
夜。
太子独立宫巅。
天色清冷,万灯如星。青符的光仍在天际游走,似一条未散的火脉。
他抬手,掌中青光一闪。
那是当年宁凡遗下的半枚青符。
“父皇,”他低声道,“我将以人火续天火,以众生守一世安。”
远处,风吹过封城的鼓楼。钟声悠长。
有声音在风中低语,似从火井深处传来。
“凡心不灭,火即不熄。”
宁昭抬头,眼角微湿,唇角却微扬。
“是,父皇。”
——
天际,晨光初破。
青纹在天穹中缓缓汇聚成一线,似剑,似经文,似火种长生。
玄朝百城齐鸣钟,火纹自地下闪烁,直贯云霄。
圣局启。
人心动。
风掠过长街,吹开尘封三年的朝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