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未歇。
黎明前的天色沉如墨,雪雾在群山间翻卷,像一口未醒的巨兽呼吸。
尘关立在崖边,盔甲覆着一层冰霜,眼中火光闪烁。他已守了整整一夜。
山谷下的火井仍在喷吐热浪,岩浆似有灵智般蜿蜒,正沿古道向中州地心延伸。
“火走脉。”他低声道,“若不封,三日后必破地。”
宁凡立于不远处,静静看着那一线地焰。风拂动他衣袍,发丝乱入鬓角。
他神情平和,却有一种沉到极处的肃意。
“昔年之火,由人封。”
他语声淡淡,带着岁月的冷意,“今之火,由人启。天地因果,终须一偿。”
尘关抬头,看他。
“父皇……若真封此火,玄朝气运也将随之沉寂。”
宁凡沉默片刻,缓缓道:“我玄朝承火而生,不可为火所亡。盛极则衰,衰极方生。”
风从山口灌来,卷起雪尘。宁凡转过身,望向众人。
“封脉非止此处,需四方同启。今日,封西脉;明日,启圣局。”
段震上前一步,抱拳:“臣愿引火为媒。”
宁凡注目于他:“此行或死。”
段震笑了笑:“玄朝将倾,何惜此命?”
苏若雪抬眸,眼底有一抹微光,她看着宁凡的背影,忽觉得这一刻的他,与当年初登帝座时并无两样——只是更静,更孤。
“既然要封,”她轻声道,“需以血为引。”
宁凡回首,看向她。
“你的血,不可再用。”
苏若雪摇头,语气柔而决绝:“姒脉既出,终须姒脉镇。”
她伸出手,那根手指早已被冷风冻得通红。轻轻一划,血珠落入雪地。
雪一入地,雪竟开始融化。
那股古老的血脉之力,自地底汩汩上涌,如暗潮回归。
尘关与段震同时变色。
“这是——姒族回炁!”
宁凡抬手,一掌压下。青符光芒陡亮,封印自崖壁蜿蜒而下,似万道经文在雪中生长。
“以我玄朝之气,封地心之火。”
声落之时,天地俱震。
整座山都在颤。
火井中,一道巨焰破空而出,直冲云霄。
尘关怒吼:“火逆!快退——!”
宁凡却未动。
他站在原地,双手举青符,周身灵光如海,竟生生与那火焰对峙。
风雪失声,天地色变。
片刻后,一声轰鸣——青符炸裂,化作无数光屑洒落空中。
苏若雪惊呼:“宁凡——!”
光屑之中,宁凡的身影模糊不清,唯有他的声音清晰入耳:
“封成则静,封败则乱。守住此地——”
尘关欲冲,却被段震一掌拦下。
“不行!若乱阵眼,地火即散!”
火光吞噬了崖顶,雪化成雾。众人眼前一白,再睁眼时,宁凡的身影已被封印光阵笼罩。
天边,第一缕曙色穿透风雪。
风中,有人低声叩首——“启圣局,封脉成。”
——
三日后,京城。
朝堂之上,万官肃立。御座空悬,一盏青灯未灭。
苏若雪披着素衣,立于金阶前。她的神色平静,却比任何人都冷。
“传诏——”
太监高声道:“西脉封,火止。帝安于尘隘封阵之中,命太子监国,天下肃静。”
殿内一片死寂。
无人言语,只有烛泪滴落的声音。
尘关披甲立于阶下,半跪叩首。
“臣,愿镇西脉,守封印。”
太子上前,亲自搀起他,目光沉痛:“尘将军……父皇是否——”
尘关垂眸,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未归。”
那两个字,如刀。
太子脸色一白,几乎立不稳。
苏若雪站在殿外,抬头望向宫檐。雪花缓缓飘落,落在她发间、衣上,化作一抹清冷的水痕。
她轻声道:“他去封火,却留人心未封。”
那一夜,她未再言语。
——
西陲。
封脉山谷被风雪掩埋,唯有崖壁上的符文仍微微闪烁青光。
夜半时分,符光忽闪,一缕微弱的呼吸声从地底传来。
有人在低语。
“火已沉……圣局将启。”
那声音,竟带着熟悉的平静。
正是宁凡。
但此时的他,早已不在地上。
他立于火脉深处,周身青光流转,双眼紧闭。封印光阵如织网,将他困在炽焰之心。
他的指尖,仍紧握那半枚裂碎的青符。
青符在燃,火却在静。
他喃喃:“封火者……终为火所封。”
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那双眼在缓缓睁开。
那一瞬,天地似为之明。
——
翌年春。
玄朝西境草初青,积雪初融。尘关立于山脚,仰望那早已封印的峰顶。
身后数名士卒跪地奏报:“将军,山中仍有灵光泄出。”
尘关沉声:“那是帝气。勿扰。”
他抬头,看着那一缕云端间闪动的青光,轻声道:“他未死。”
风拂过他的鬓发,带来远方若有若无的火焰气息。
他忽然明白——封脉的,不仅是火。
还有人心未解的执念。
——
数百里外,中州祭坛初建。
太子身着玄袍,手持金诏,立于万民之前。
“奉天启命,封圣局,镇四脉,以息地火,以续人心。”
号角长鸣,万众跪地。
青鸟自天而下,羽光似火。
那一刻,天空中的云散开,一线光自天而落,正照在西陲的方向。
苏若雪立于祭坛下,抬头望天,轻声呢喃:
“火落长天白。”
她知道,那光的尽头,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