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冲贾敏一笑,嗔了一句:
“姑姑也太护着我了些,这不好听的话,当听不见就是了,哪里值得生气。”
贾敏只一声冷哼:
“嘴巴不会说话可以不说。偏偏还要拿孩子说事,不过是教教她什么叫祸从口出。”
这话一出,在座的人便附和了起来。
“就是,大正月里,小门小户,便是少了些教养。”
“听说,她娘家也是京城的?”
“是的,姐姐,不过是读书人家。”
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王熙凤不再说话,只从平儿手里接了炖盅,拿调羹慢条斯理的划拉了几下,吃了一口,笑着冲张夫人道:
“果真入口香甜,姨妈回头可要把这炖燕窝的方子给我。”
张夫人一脸慈爱笑道:
“那还用说!明儿一早就送。”
贾敏忙劝:
“张姐姐也太惯着她了,这凤丫头,家里头做的不香,一天天的尽是念叨着外头的吃食!”
一屋子人这会便弃了之前的话题纷纷称是,转眼大家说起了自己怀孕时的口味。
楼下男人们的动静传了上来,叫赏的声音一声连着一声。
楼上的歌姬跟舞姬也鱼贯而入,轻歌曼舞。
酒过三巡,船外爆竹连天。
众人拥到窗前,但见二十四桥的方向升起了千百盏明灯,把湖面照得如同白昼。
贾敏怕王熙凤被挤着,忙拉她到一边空旷处,让她靠着船舷看灯。
张夫人见状怕王熙凤有什么不妥也跟了过来。
“凤哥儿可还好?不舒服可千万别忍着。”
说话间,她眼睛的余光扫过身后,几位原本也想凑过来的乡绅太太顿时止住了脚步。
王熙凤看着张夫人,笑的极娇憨:
“姨妈不用担心,我出门就是马车,下车就是布幛,边上还围着一群人,哪里就怕出门?不过,下个月便真的出不了了。时不时便要更衣,实在麻烦。”
“也是,等你生了,我再去看你,你娘还没有过来么?”
张夫人觉得王家也不是不疼女儿的那种,怎么王大太太至今还没来。
贾敏替王熙凤解释一句:
“亲家家里有事走不开。”
又笑着轻推一把张夫人表示不依:
“再说,还有我呢,我这姑姑,也是经过事的。”
“啧啧啧,你才生几个!我可养了四个!”
张夫人话刚出口,就觉得不对,一时没找到话题,便看向正在看灯的王熙凤企图求援。
却见月光跟灯光下,王熙凤的侧脸镀了一层柔柔的银光,脸上的皮子饱满充盈,一点瑕疵也无,气韵看着也不似个凡人,竟把她看愣了,忘了自己要干嘛,好一会才转向贾敏感慨:
“凤哥儿这胎怀得实在体面不过,连斑都不长一点,可见是个有福的。”
话音未落,便有一盏湖面上最大的并蒂莲花灯飘到了王熙凤眼下,停着不动了。
夫人太太们看得啧啧称奇,正艳羡的时候。
楼下的贾琏听到动静,探出头来仰面一看,正是王熙凤站在他上面,不由得冲王熙凤勾起嘴角。
这一笑,所有能看到贾琏的女人们,全都倒抽一口气。
张夫人捂住自己的胸口,看看王熙凤,再看看贾琏,只跟贾敏说了一句:
“天!凤哥儿这肚子里的孩子出来,哪怕只得爹娘一分,也是个倾国倾城的。”
这句话,贾敏是同意的。
不过自家孩子嘛,总要谦虚一点。
她便默默点了个头没说话。
王熙凤只做不好意思,低头红着脸。
一会儿贾琏又让人送了一盏红枣桂圆茶上来,说他喝着好,让王熙凤也喝一盅,又把王熙凤弄了个大红脸,一众人哄笑。
有女眷一起的饮宴自然不会去到三更半夜。
歌舞三轮过后。
画舫便开始往岸边行驶,夫人太太们到了这会便是三五成群的说着小话。
张夫人张罗完又坐到了贾敏身边,悄声道:
“前儿我家老爷得了幅《雪江卖鱼图》,说是李唐真迹,我想着林大人雅好书画,不如明日让人送到府上。”
贾敏笑着凑近,也悄声回话:
“张姐姐给的,原不该辞,只是我家那位最近忙得紧,说是什么新政,怕没空看倒是辜负了名画。”
王熙凤接茬笑道:
“姨妈还是留着给家里三姑娘吧,听说许的是济南知府家的大公子?”
“你消息倒是灵通。”
张夫人脸上不显,心里却是大震。
家中女儿订亲的事,她没跟人说过,王熙凤居然了如指掌。
“那是自然,等姨妈订了日子,可一定知会一声,我跟姑姑好给三姑娘添妆。”
王熙凤笑得明媚。
“那是自然!”
张夫人忙不迭表态。
“那便这么说定了。”
贾敏一锤定音。
说话间,画舫靠岸。
热热闹闹的各自上车告别。
王熙凤一上车便又躺到了贾琏的腿上,贾琏赶忙给她塞了个靠枕在腰间。
“累不累?我听人说,姑姑赶了一个女眷下船?”
王熙凤都没想到这会淮扬还有这么蠢的人,只撇嘴道:
“嗯,她说话不中听。含沙射影的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来着。”
贾琏还不知道这事,奇道:
“这是有多不长眼?”
“谁知道呢?家里没教好便跑出来做官夫人。像张夫人这样的,张大人都位高权重了,也会做人得紧,她家什么都不是倒是出来给家里招事。”
替被抄家的人说话,还是查出了实据的抄家,在场还全是官夫人,她家男人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咱不理她,你眯会,到家了我再叫你。”
贾琏不想王熙凤在这种人身上费口舌,只捂住王熙凤眼睛,哄她睡觉。
王熙凤也不拒绝,闭目养神。
那边贾敏跟林如海也没有提起这不值一提的人,倒是在说张夫人。
贾敏只评价:
“张家很是识趣。”
林如海其实不是很明白张家为什么突然改弦易辙。
但这半年,淮扬地方军中的人三次联名上奏,还有人密折弹劾他,这位盐运使张大人都没说话。
有时候,不说话便是表态。
于是,腊月里,吏部考评,张大人得了一个皇上一个持重老成的御批。他这个盐运使的位置,没有意外的话,也会留任。
“风口浪尖,能留下来的都是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