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大梁亡国,天下群雄并起,纪无涯看准时机,占了淮安附近几个州府。富庶的鱼米之乡,让他有钱有粮有兵的情况下,迅速崛起。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有足够多的马。
北方广大适合放牧的领土非他所有,敌人自然不会向你提供战马,有钱都买不到。
至于西北,山高水长,极难通商,却也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项奉淳主动请缨,买不到马绝不回转,带了队人马便出发了。
他也确实说到做到,经过长达一年多的跋涉,带回来几百匹马,其中有一些母马和马驹,伺候得好,这些马能自行繁衍,多少能解他们燃眉之急。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一趟,他们打通了与西域通商的道路,以后还能源源不断地买来。
如此利好之势,也为纪氏后续扩张打好了基础。
项奉淳居功至伟,纪无涯问他想要什么时候,他却激流勇退,回家养伤了。
外面传言,是项奉淳回来的路上,遇到敌人埋伏,九死一生,伤了腿脚,不良于行了。
可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却不敢议论的真相是,项奉淳这一趟走得太长也太急了,一年多的时候,除却睡觉,几乎全在马背上度过,便是铁打的也受不了。
他不幸患了病,腿伤是真的,同时身体某处重要器官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以后都不可能再有子嗣了。
彼时他三十出头,早已娶妻生子,一直膝下单薄,只得一个儿子,再无旁的子女。
项奉淳给他取名项言瑾,希望他像美玉一样无瑕,是寄托了很多爱意在里面的。
尤其是后来他遍访名医,确定自己终其一生,大概只会有这一个儿子后,更是对其倾注了无数心血,亲自教养,从不假他人之手。
长到今年,项言瑾还未及弱冠,尚未娶妻,就这么没了。
换成谁,谁能受得了?
自己如珠如宝疼爱长大的孩子,从那么一点点小豆丁到现在的快要成家立业,再到躺在棺材里。
孩子永远不应该比父母先离开这个世界......
顾仪德头发都揪掉一大把了,也没想出个好办法,能体面地把项言瑾的遗体送回项家。
纪怀恩晃悠过来,往他的伤口上撒盐:“为啥要把死人放在府署?你不认识去项府的路吗?我可以指给你。”
顾仪德懒得搭理这个没脑子的蠢货,他一直在想要找谁从中说和一下。
这一拖就是三天,第三天夜里,淮安大街上响起了久违的马蹄声,一路飞奔,直到顾府门前才停下。
疲惫的驿卒敲开了大门,求见顾仪德。
顾仪德披着外套起来时,心里直打鼓,前方不会出了什么变故吧?如此快马加鞭,想必不是小事。
他万万没想到,接的是纪无涯的手书,上面写的内容更令人心惊。
世子下狱,不得迁延。
彻查,要彻查项言瑾之死的真相!而且并非由他来查,而是责成山阳县尉林泳思。
顾仪德看完信,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项言瑾之死,事涉世子,但凡中山王对他还有信任,就不可能将案件移交给山阳这个小小的附廓去查。
明明淮安府才是属地......
那为何信又送到自己手里,而不是直接找上林泳思呢?顾仪德有些看不懂纪无涯的意思了。
那驿卒见他看完信,才说道:“大人,王爷有封密信给你。”接着又掏出一封密封好的信,上面的印鉴清晰可见,并无破损。
验看完毕,顾仪德这才接过,小心拆开,看着里面的几行字,身子不稳,险些腿一软,摔倒在地。
驿卒完成任务,径自离开,留下顾仪德站在门口,久久不能回神。
“老爷......”身后有人小声唤他。
他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天,今儿是残月,又赶上阴天。
“天真冷啊。”他喃喃道。
淮安城最近风雨飘摇,李闻溪是有感觉的,县衙里不乏消息灵通之士,姜少问便是其中翘楚。
是以顾同知打死上告鸣冤之人、东城门佃户跪地拉横幅、世子爷打死项家少爷等等大新闻,李闻溪都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她在听姜少问说起事情来龙去脉时,心底猛得沉了沉。
不对,不对,不对。
上一世她明明记得,纪凌云打死的那个人,就是个普通的小老百姓,家无恒产,靠说书为生,一家七口等着他养活呢。
明明纪凌云态度恳切地求得了原谅,当然,所谓态度恳切,其实就是赔了很多钱,再亲自去他们家里,向家人赔礼道歉,再推出身边的钟莫离顶罪,他就全身而退了。
这一次,怎么死的人变成了项家少爷项言瑾呢?
这位爷上一世可是一直到她被毒死,都好好活着呢。
项言瑾的名声,在淮安城可不怎么好。
身为大将军的独子,自小被溺爱长大,性格可比他爹还喜怒无常,听小道消息传闻,项言瑾身边跟着的仆从,就没有几个能超过一年的,不是被他打死,便是瞧着不顺眼被发卖了。
如此性格暴虐之人,死了还便宜些。
不过接下来是不是要有好戏看了?
项言瑾的亲生父亲可不是省油的灯,而且项家也不缺钱,怎么可能被纪凌云出点钱就买通呢,一个钟莫离这一次可不够看了。
就是不知道当项奉淳与纪凌云站在对立面上时,谁会压谁一头。
一个是世子爷,一个是于纪氏有大功之人,啧啧,这场戏,够精彩!
李闻溪迫不及待想要看纪凌云倒霉,这样一来,他便腾不出手来寻自己了,可喜可贺,当浮一大白!
哼着小曲下衙的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拉着薛丛理去淮安大街上买了几道酒楼里的招牌菜,又包了两个酱肘子并一瓶五年陈酿,这才满意地结束了购物。
“薛叔,李大哥,真的是你们?好巧啊!”眼前笑得一脸灿烂的,居然是刘妤。
她已经换了装,完全是副妇人打扮,他们刚才第一时间没认出来。
“哦,是你啊。”李闻溪笑容淡了几分,不咸不淡地打了声招呼就准备走,她可没忘,之前薛丛理有一夜公干未归时,刘妤还想勾引她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