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战告败的郁闷一扫而空。
韩辛夷目光灼灼地望着迎面走来的李有福。
不是说要送沈玉楼一份开业大礼吗?
大礼呢?
见李有福两手空空,韩辛夷激动之余又生出狐疑。
但也只是下一瞬,她又兴奋起来。
沈玉楼是李有福的徒弟。
而福来酒楼又是李有福的。
结果沈玉楼这个徒弟,却在外面另立门户跟福来酒楼抢生意,这不是欺师灭祖吗?
所以,李有福不需要额外带什么“大礼”过来,他只要带上一张嘴,将沈玉楼欺师灭祖的行径公之于众就够了!
这么一想,韩辛夷顿时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整个人都亢奋起来。
哪怕隔着面纱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沈玉楼也能猜到面纱后那张方才气到扭曲的脸,这会儿应该已经兴奋到扭曲了。
瞧瞧那两只捏在胸前的拳头,都兴奋的哆嗦了。
心中冷笑一声,沈玉楼抬步迎上去,扶住李有福的胳膊。
“师父,您老人家不是说晚点再过来吗,怎么这么早就过来啦?”
称呼一出,人群哗然。
“师父?”
“她是李大厨的徒弟?”
“李大厨不是从来不收徒吗,什么时候多了个徒弟啊?”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过这事,我男人大姑姐的夫君跟李大厨还是熟人关系呢,他儿子也在酒楼做事,想拜李大厨为师,结果李大厨都没答应!”
众人议论纷纷,好奇地打量着师徒二人。
韩辛夷仿佛已经看到李有福将沈玉楼推开,然后指着沈云楼的鼻子大骂的情形。
她更加兴奋了,捏紧拳头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加入李有福的阵营。
后者连个眼神都没给她,一副长辈慈爱的笑模样,对沈玉楼道:“饭馆头天开业,我不放心,早点过来瞧瞧?”
韩辛夷面纱遮挡后的眼睛猛地瞪圆瞪大。
怎么回事?
怎么跟预想中的不一样?
李有福的怒火哪去了?
他怎么还对沈玉楼笑?
不是应该大巴掌打过去才对吗?
……难不成是要先礼后兵?
啊对!一定是这样没错!!!
李胖子虽然讨厌,但在淮水县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样自持有身份的人,做事情都喜欢先礼后兵!
韩辛夷呼出口气,捏着拳头继续等。
然后就见沈玉楼露出甜甜的微笑。
李有福则是满脸慈爱地看着沈玉楼笑。
师徒二人对笑完后,李有福的脸色忽然就沉了下来,眉毛也拧成了两团黑疙瘩。
来了来了!
李胖子他终于要发火了!!!
韩辛夷兴奋地捏紧拳头,连脊背都无意识地绷紧拉直,嘴角边还荡起一个大大的笑弧。
她深深吸了口气,准备接在李有福后面出击。
结果她这口气才吸进去,还没来得及往外呼呢,却见李有福指着挂在饭馆门口的菜单问沈玉楼:“丫头,这菜单上的红绸布呢?不是说等我过来掀吗?你怎么提前掀开了?”
语气中透出不悦。
甚至听起来还带着生气。
是她十分期待的愤怒。
然而话的内容不对啊!
什么叫菜单上的红绸布等着他来掀?
难道说……
一个猜测从韩辛夷的脑海中冒出来。
她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浑身激灵灵地抖了下,赶紧将那个可怕的猜测从脑海中打出去。
一手带出来的徒弟,结果跑出去另起炉灶跟自己对着干,这事搁谁身上,谁都得生气!
李胖子瞧着也不像是大肚量的人,怎么可能原谅沈玉楼的背叛!
是她想多了!
一定是她想多了!!!
韩辛夷掐了下掌心,正要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自己吓唬自己,结果下一瞬,沈玉楼就朝她望过来。
韩辛夷:“……”
心忽然“砰砰砰”跳动得厉害。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头蔓延开。
韩辛夷戒备地绷直脊背。
然而沈玉楼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就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跟李有福解释道:
“师父您不知道,方才来了个闹事的,硬说咱们饭馆里卖的都是高价菜,污蔑咱们家的饭馆是间黑店,我没办法,只能提前把菜单上的红绸布掀开,好让大家伙看看咱们真实的菜价。”
句句没提污蔑的人是谁。
然而污蔑的人就在旁边站着。
大家下意识地望向韩辛夷。
嘲讽,鄙夷,不屑……甚至是厌恶。
韩辛夷却无心理会众人的眼神,她目光就像两道x光线似的,在沈玉楼和李有福两人身上来回扫射,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震惊。
沈玉楼方才说,咱们的饭馆。
也就是说,这一世的有间食铺,不但菜价跟上一世不一样了,甚至还多出个东家!
这间饭馆,是李有福和沈玉楼两个人合伙开的!
李胖子疯了吗?
他明明都有个福来酒楼了,干嘛还要跟人合伙开一间饭馆出来,帮着别人跟自己抢生意?
韩辛夷不理解,完全不理解,身形摇晃几乎站立不稳,面纱后的脸更是白成了雪色。
然而更凶猛的打击还在后面。
就见李有福环视众人,大声宣告道:“这间有间食铺,是我和我徒弟开的,我李有福是什么性子的人,想必大家也有所耳闻,没耳闻过的也没关系,尽管满县城的去打听,问问我李有福是不是那种宰客的人!”
淮水县城不大。
在场的也大多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城人。
而福来酒楼,又是淮水县城最有名望的大酒楼,说是淮水县城的地标性产物也不为过。
李有福身为福来酒楼的老板兼主厨,知道他的人还真不在少数。
果不其然,他这话一出,立马便有不少人跟着响应。
“李大厨的人品没得说!”
“福来酒楼的菜价虽然高,但人家都是明码标价,不存在宰客行为!”
“对对对!李大厨是极好的人,我可以作证!”先前那妇人站出来,大声说道,“你们不知道,去年那会儿,我家男人求人办事,对方指明要去福来酒楼吃,还净点一些山珍海味!”
“可我们这种穷人家,哪吃得起山珍海味啊,我家男人急得不行,又不好说不给人吃,后面还是李大厨看出了我家男人的为难之处,悄悄打听清楚原因后,就直接跟那人说酒楼的菜卖完了,让另寻地方吃饭的!”
“我男人不止一次跟我说起过这件事,每次说起来都唏嘘的不行!像李大厨这样一心为客人着想的老板,满天下也找不出几个来,怎么可能会是那种黑心老板!”
妇人说得很激动。
因为那个净点山珍海味吃的人就是个骗子,吃饱喝足后抹嘴巴走人,压根没帮他们解决事情。
要不是李有福及时出来阻止,他们家损失的就不是三两银子的饭钱了,有可能是三十两,甚至是更多!
毕竟福来酒楼的饭菜可不便宜!
巧的是,发生在妇人家的事情,李有福做过的还不止一次。
如今妇人提起这茬,很多有过类似经历的人便也都说起了自家的事。
总结下来便是:李大厨的为人一点问题都没有!他和徒弟开的饭馆,也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宰客的黑店!
大家甚至还把沈玉楼也一并给夸上了。
“能入李大厨的眼,掌柜小娘子的人品必定也不差!”
“对对对!什么样的师父收什么样的徒弟!”
“掌柜小娘子面相温和,一看就是个善良的好人呐!”
说这话的,正是先前指责沈玉楼最凶的那位大娘。
前面才说完的话,后面自己就给推翻了,还一点儿都不带不好意思的。
沈玉楼忍笑,心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墙头草,人云亦云吧。
跟后世中的键盘侠也没差别了。
而韩辛夷却是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听着四周一片夸赞沈玉楼的声音,她气得几乎掐烂掌心。
“李大厨,有件事情我想不明白,你不是已经有福来酒楼了吗,为何还要再开一家小饭馆?而且还把价格定的这么低……该不会别有用心吧?”
到底是没忍住。
又或者是不甘心作祟,韩辛夷咬牙问道。
李有福扫了她一眼,冷声道:“因为福来酒楼面向的客人群体不一样,可我李有福是淮水县城的人,我想让大家伙都吃得起我做的菜,尝尝我的手艺,有问题吗?”
“……”韩辛夷被反问的哑口无言。
人群中有人看不下去了,冲上前指着她鼻子怒道:“我说你这姑娘怎么回事?先是污蔑人家是黑店,现在又说人家别有用心……我看你别有用心的人是你才对吧?脸蒙得这么严实,一看就不是好人,让我看看你是人还是鬼!”
说话间,一把扯掉了韩辛夷的面纱。
韩辛夷万万没想到这人这么大胆,居然敢动手扯她的面纱!
她惊慌之下连忙用手捂住脸。
可惜晚了,沈玉楼装出一副才认出她是谁的惊讶模样,皱眉道:“韩姑娘?怎么又是你?”
李有福更是指着她鼻子怒道:“好哇,我当是谁大好的日子跑来添晦气呢,原来又是你!”
众人一听有事,忙好奇追问原因,李有福却是气得呼哧喘气,一旁的赵宝珠便跳出来,竹筒倒豆子似地倒出韩辛夷针对沈玉楼的事情。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就跟条疯狗一样,天天追着我们咬,也不知道我们哪里得罪她了!”
这下众人愤怒了,纷纷指责韩辛夷恶毒。
先前那个扯下韩辛夷面纱的大娘,将面纱团成一团往她脸上砸,指着她鼻子开骂:“长的漂漂亮亮,没想到内里却长了副蛇蝎心肠,净做出些下三滥的事情……你爹娘是咋教你的?”
骂完了,喉咙里面“呼哧呼哧”响几下,然后逼出一口老痰,直接就照着韩辛夷的面颊呸去。
浓绿色的老痰光是看着就让人犯恶心。
韩辛夷吓得花容失色,再不敢待下去,转身就跑。
现在大家还不知道她是韩家的大小姐。
再待下去,大家知晓了她是谁,会不会有所忌惮她不知道,但她知道“韩家大小姐”的名声肯定会臭遍大街。
就是韩家的名声也会被她带累。
她那个进京送嫁的便宜父亲出门之前再三警告过她,让她这段时间老老实实在家反省,倘若再敢做出有损家族声誉的事,便要绞了她头发送她去庵里面做尼姑!
她不要做尼姑!
她不要一辈子都面对青灯古佛!
她已经失去了一桩绝好的亲事,绝对不能再失去韩家大小姐这个身份!
韩辛夷越想越害怕,提着裙子跑得飞快,一头撞进了一人怀里。
鼻梁骨撞得生疼。
眼前更是金星直冒。
韩辛夷捂住鼻子,发出一声惊叫。
被撞的那人也惊得不轻,眼见她摇摇晃晃,生怕她摔倒,又顾忌着男女大防不敢伸手,急得一迭声道歉。
“对不住啊姑娘,我不是故意的!”
“姑娘,你没事吧?”
“姑娘?姑娘?”
韩辛夷终于缓过劲儿来,视线落在对方那张清俊的面容上,一道身穿绯色官袍的男子忽然在她脑海中显影。
陆行川。
赵宝珠的未婚夫。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陆行川会在今年的秋试中高中!
将下来,陆行川的人生将会顺风又顺水,直到成为万人敬仰的首辅大人!
而赵宝珠,将会成为首辅夫人!!!
想到上一世赵宝珠风风光光的样子,韩辛夷的心一下子就动了。
京城的秋家她是指望不上了,这辈子都别想再嫁到秋家去。
但是还有个陆行川啊!
陆行川将来的成就,可丝毫不比秋家差!
赵宝珠不过就是一个乡下村姑,有什么资格嫁给陆行川做首辅夫人!
这个位子,合该是她来坐!!!
想到这,韩辛夷心中一动,身子一歪便朝陆行川的怀里倒去,又抓住他的袖子,虚弱道:“公子,我,我头晕得厉害,好难受……”
“啊?”怀里突然多了团温香暖玉,陆行川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支棱着两只手不知该如何是好,结舌道,“那……那怎么办?姑娘?姑娘你别晕啊——”
有间食铺,赵宝珠忙得满头大汗,一会儿忙着端菜上菜,一会儿又忙着结账收钱。
没一会儿功夫,空空的钱匣子里面便多出一堆的铜板和碎银锭子。
拿起来贴在耳边悄悄晃一晃,霹雳哐当响。
简直就是这世上最美妙最动听的仙乐!
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八抬嫁妆正飞奔而来,赵宝珠忍不住裂开嘴傻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