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她那个贱命小姑子用摆摊挣下的钱,开起了第一家小饭馆。
饭馆开在靠近淮水河的柳巷街。
饭馆的名字叫“有间食铺”。
有间食铺开业后,生意就跟那过年放的炮竹一样,一日比一日红火。
仅仅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淮水县城的“有间食铺”就跟雨后春笋一般遍地开花。
然后这花又开出淮水县城,开到宁州府,开到京城……
想到上一世的情形,韩辛夷的面部不由得抽搐起来,猛地攥紧了手指头。
这一世,因为她这个已死之人的加入,有些事情的轨迹被改变了。
比如沈玉楼没有再像上一世那样,在街头上摆摊卖汤面馄饨,而是进了福来酒楼做事。
虽说沈玉楼拜了李有福为师,听起来很幸运。
然而这份幸运,跟上一世沈玉楼挣来的泼天富贵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在她看来,这就是世人常说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毕竟沈玉楼进了福来酒楼做事,又拜了李有福为师,那么沈玉楼就不可能再跑出福来酒楼去开饭馆,也就与上一世的泼天富贵擦肩而过了。
这些天,每每心里面将沈玉楼恨得咬牙切齿时,她都是这样安慰自己。
结果没想到,事情兜兜转转,沈玉楼的有间食铺还是开起来了!
而且饭馆还没开业,有间食铺这个名字就已经传遍了淮水县城的大街小巷,声势弄得比上一世还要浩大。
她有意的破坏,没能拦住沈玉楼的脚步,反而还让沈玉楼将步子迈得更大,走得更加顺畅。
反倒是她,为了报复沈玉楼,硬生生失去了一门绝好的亲事。
她现在活脱脱就是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小丑!
韩辛夷捂住心口,只觉得一颗心“突突突”跳动得厉害,似乎下一瞬就要裂开一般难受。
就在这时,两个挎着竹篮的妇人肩并肩迎面走来。
其中一个妇人道:“听说了吗,靠着淮水河的柳巷街那里新开了家小饭馆,名叫有间食铺,饭馆开业那天,有免费的小礼品发放呢。”
另一个妇人接话道:“咋没听说,那些小乞丐天天走街串巷的宣传,想不听说都难。”
“那你到时候去吗?”
“去,咋不去?不但我去,我还要把家的那两个小子也给带过去呢,反正只要是个人,去了就都能领到一份小礼品,小孩子还能领到一份免费的小食呢。”
“还有这等好事?那我也要把我闺女带过去!”
……
两个妇人的声音渐行渐远,韩辛夷的脑中去浮现出上一世的情形。
上一世,有间食铺因为铺面位置偏僻,一开始生意并不好,一天也接待不了几波客人。
后来,沈玉楼就想出了个法子,做了很多小食出来摆在外面,免费请来往的路人品尝。
而那些吃过免费小食的路人,觉得沈玉楼做的小食味道不错,就从路人变成了客人。
有间食铺就是这样一点点打出名声的。
结果这一世,沈玉楼一上来便用上了这招厉害的杀手锏。
那是不是说,这一世,沈玉楼的成就要比上一世还要高?
想到那种可能,韩辛夷的心更难受了,连呼吸都变得粗喘起来,脑门上面全是豆大的汗珠。
“小姐,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眼见她一张脸白得几乎没了血色,香菱也吓得脸白起来,恨不能将人直接扛回家去。
不管小姐现在的声名如何不好,也都是她的小姐。
小姐要是在外面有个三长两短,她这个贴身伺候小姐的大丫鬟还能落得了好?
然而韩辛夷却根本不考虑身边丫鬟的死活,跌跌撞撞地往福来酒楼去。
她要去找李有福!
徒弟在外面另立门户,跟师父对着干,她就不信李有福这个师父心中会没怨气!
她要抓住这股怨气,借用李有福的手,除掉沈玉楼那个该死的小贱人!
福来酒楼后厨。
眼下正是番茄大上市的季节。
沈玉楼将一个个鲜红又饱满的大番茄清洗干净,放进烧的滚沸的开水锅里滚一边,然后捞出来剥皮,切成细细的番茄丁,放进土陶瓮里坐在炉子上面,再加入少盐和糖一块二熬煮。
趁着熬煮的功夫,沈玉楼跑进院子里。
福来酒楼后厨院子里,多了一个奇异的炉灶。
那叫面包窑。
沈玉楼提供的搭建图纸。
此时,李有福和一个福来酒楼的厨师,正蹲在那口土窑面前。
两人都瞪大眼睛盯着那块竖立在窑洞门口的大石板,眼睛一眨不眨。
但是仔细的看,就能看见两人都在拼命的吞咽口水。
活像两个超大号馋虫。
沈玉楼看得好笑不已。
她走过去,跟二人打招呼。
“师父,张厨。”
“哎,玉楼你来得正好,快看看这石板能不能移开了!”李有福一边吞咽口水,一边朝沈玉楼招手。
虽然有石板挡着土窑洞口,但总归还是留了些缝隙,于是土窑力的麦香味就跟长了翅膀的小虫子似的,从那缝隙里钻出来往他鼻子里钻,弄得他现在口水都快要关不住了。
——真是奇怪,他也没少吃馒头包子之类的食物啊,咋就从来没发现麦香味还能这么浓郁呢?
张厨也同样馋的不行,起身对沈玉楼道:“从味道上判断,我觉得应该烤制的差不多了,能出炉了。”
沈玉楼就细细闻了下空气中的香味,然后朝张厨竖起大拇指:“你可以出师啦!”
张厨是位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跟李有福一样胖乎乎的。
闻言,他嘿嘿笑,一脸的憨厚老实,说道:“都是沈娘子教得好。”
说完,感激地望着沈玉楼。
他也是厨子,他太知道菜方的重要性了。
要知道,有时候一道好的菜方,就能养活一家老小。
所以,大家平时都把各自的菜方捂得严严实实。
可沈娘子却一点儿都不藏私,见他想学烤面包的手艺,沈娘子就认认真真的教他。
从如何和面,发面,再到烤制时火候大小的把控,时间长短……事无巨细,倾囊相授,比他爹当初传授他厨艺时还要细心。
这窑里面的面包,就是他烤的。
见沈玉楼移开了土窑前的石板,张厨屏住呼吸,又紧张地攥紧手指头,活像头回见公婆的小媳妇。
直到沈玉楼从里面铲出一块表皮焦黄的面包,张厨才用力吐出一口长气。
太好了!
他烤的面包,成功了!
沈玉楼撕开焦黄的表皮,见里面结构细腻,肉眼可见的蓬松暄软,忍不住又朝张厨竖起了大拇指。
第一次烤面包,就能烤得这般成功,属实算是天赋异禀。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人,还不知道何为面包呢。
而另一边,李有福已经拿起一块面包,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
表皮酥脆焦香。
里面又细腻松软。
一口咬下去,是他从未品尝过的美妙滋味!
李有福一口气将一大块面包吃完,方才捋着胡须哈哈大笑道:“这下好啦,咱们福来酒楼,终于有了一道像样的糕点啦!”
主要是这种糕点别家没有,仅此一家!
他拍着张厨的肩膀,笑道:“从今日起,你便是咱们福来酒楼的头一位糕点师父,往后,工钱给你翻一倍!”
张厨闻言大喜,先是谢李有福给他涨工钱,又谢沈玉楼教他烤制面包的手艺,并再三保证,只要福来酒楼不撵他走,他便一辈子都福来酒楼的糕点师傅,旁人出再高的钱他也不走。
沈玉楼倒不担心张厨跳槽。
她教给对方的,不过是最基本的面包烤制法。
她能教出一个张厨,就能教出第二个张厨,第三个张厨。
而且她还会教对方更多。
总之,福来酒楼是不必担心糕点师傅跳糟的。
说话的这会儿功夫,沈玉楼铲出了特意留在里面的几块面包。
这些面包因为烤制的时间时,水分基本上全烤干了,从里到内的焦黄酥脆。
沈玉楼端着一托盘焦黄焦黄的面包干回了厨房,将这些刚出窑炉的面包干放在案板上,用擀面杖碾碎,碾成细细的面包糠,然后将提前腌制好的鸡胸肉,放进面包糠里滚一圈,一份古代版的鸡柳便已初具雏形。
这时,土陶瓮里的番茄酱也熬得差不多了。
掀开盖子一瞧,番茄酱已经熬得十分粘稠了。
再用筷子沾点儿酱尝尝,酸酸甜甜,茄味十足,丝毫不比后世那些用科技狠活调配出来的番茄酱差。
所有前期准备工作都做好后,沈玉楼便开始炸鸡柳。
已经提前用大料熬过的油,重新烧至六成热,将一条条裹好面包糠的鸡柳放进去,先不急着翻动,等鸡柳都定型后,再用筷子轻轻拨散开。
李有福一进厨房,便闻到了扑面的香味。
等用小竹签子扎了一根裹上番茄酱的鸡柳放进口中一品尝,他瞬间眼眸大亮。
“丫头,这就是你说的开业那天,要送给大家免费品尝的小食?”
“对。”沈玉楼点点头,又问,“师父,味道还行吗?”
“行!太行了!这种小吃食,别说那些小家伙们,就是我,也是吃了还想吃!”
李有福赞不绝口。
先前他还纳闷,小徒弟为何特意强调说小孩子过来,也能领到免费的小礼品,还能额外领到一份免费的小吃食。
现在他知道原因了。
一份小吃食的量并不多,这个量只够让小孩子们尝个味,但却吃不过瘾。
而这种小吃食又不单独售卖,是顺菜附送的。
小家伙们再想吃,就只能缠着大人们进店吃饭。
如此,便能招揽到第一波客人。
剩下的就是靠实力留客的问题了。
对关于后面这一点,李有福丝毫不担心,且十分有自信。
他这个小徒弟的厨艺,不说多厉害,但留客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所以说啊,这脑袋,还得是新的好使,像你师父我,我这颗老脑子,就想不出你这种招揽客人的好法子。”
李有福一边吃,一边赞。
先前他只以为小徒弟在厨艺上面还有天赋。
现在看来,他这个小徒弟不仅仅是厨艺上面有天赋,经商方面也是一把好手。
至少他就想不出这种招揽聚拢客人的好方法。
沈玉楼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谦虚道:“我也就是平日里看的杂书多,所以才想法多了些,大局方面还得靠师父您老人来掌舵。”
师徒二人正说着话,就在这时,酒楼伙计跑过来,说是韩家大小姐来了。
“她来找我做什么?”李有福闻言,脸色一下子垮下来,眉头也拧成两团黑疙瘩,捧着圆滚滚的肚皮呼喘重气。
上次陆老夫人寿宴,这个韩家大小姐冤枉他小徒弟偷东西,害得他小徒弟白白挨了一鞭子打。
这个仇他还没跟对方清算呢,居然还敢跑来找他。
小伙计道:“韩姑娘没说,只说找您,说有要紧的事跟您说。”
“不见不见,让她走,就说我正忙着,没功夫见她!”
李有福不耐烦地挥手道。
他担心自己控制不住脾气跟人算账。
沈玉楼却叫住小伙计,然后附耳在李有福耳边说了通话。
“不能吧?那韩家大小姐就算一场高热烧没了一身学识,但我看她脑子好像还没烧坏,不能蠢成这样吧?”李有福闻言诧异。
沈玉楼道:“若她没这个心思,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可无,咱们的有间食铺明日便要正式开门对外营业,所以,我想先小人一把,免得开业那日徒增晦气。”
李有福闻言,认同地点点头,紧接着他又发愁道:“可我一看到她,我就想起了她害你挨的那一鞭子……我对着她,我笑不起来啊。”
不动手打人就不错了。
还想看他笑脸,做梦呢!
相处了这些日子,沈玉楼多少也摸出了些自家师父的脾性:喜怒都在脸上,做不来虚与逶迤的表演。
让他老人家在韩辛夷面前扮笑脸,确实有点儿难为人了。
不过好在今天的这场表演不需要笑。
“师父,这个时候,您不用笑,生气愤怒,才是您现在应该有的情绪。”
她将原因一一说明。
李有福一听就乐了,然后又在自家小徒弟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注视下板起脸,满脸严肃地去见韩辛夷。
韩辛夷正焦灼地踱步,看见李有福背着双手,满脸严肃地过来,她心中“突”地跳了下。
那日在陆府,她虽然将自己撇得很干净。
但沈玉楼到底还是因为她的那块玉佩挨了一鞭子打,沈玉楼又是李有福的徒弟,李有福这个死胖子,会不会将这笔账算在她头上啊?
想到这一层,韩辛夷眼珠子转了转,忙迎上去,朝李有福福身一礼道:“李大厨,我今日,是特地前来道歉的,那日在陆府,因为我不小心弄丢了一块玉佩,害得您徒弟蒙冤受辱,还挨了一鞭子打,我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
结果她话还没说完,忽听“砰”的一声响。
就见李有福一巴掌重重拍在了桌子上。
腮颊两边的胖肉因为愤怒而抖动。
一双细长眼睛里面也“滋滋”冒着火花。
竟是比刚才还要愤怒!
韩辛夷一愣,反应过来后,她心中狂喜,险些没压住翘起的嘴角。
看吧看吧,反目成仇了!!!
她就说嘛,徒弟在外面另立门户跟师父对着干,哪有师父不生气的道理!!!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见李有福冷着脸道:“韩姑娘找我,若是因为那日陆府上发生的事情,那便请回吧!以后,也请不要再在我跟前提起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