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陷入诡异的安静。
蕤娘只是愣了片刻,马上就反应过来,猛地挣脱两人的桎梏,一路跑到尹怀袖身边拉住他。
“怀袖,今早我一出门就被这些人拦住了,他们说要找你……”
一句话说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尹怀袖非常温柔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的,卓相肚里能撑船,今日想必是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了。”
说完他闲庭信步走到众人面前,将刚才蕤娘掉在地上的篮子捡起来,把地上的一些针线和布料重新装好递给她。
蕤娘接了,垂着头退了一步窝在他身后,一副没什么主见的小媳妇的样子。
卓相上下打量面前少年一通:“你就是尹怀袖?”
“是。”尹怀袖站直了身子,对卓相像模像样的行了个书生礼:“见过丞相大人。”
卓相的目光最后停在他的喉结上顿了顿,突然笑道:“如何证明?”
“证明?”
尹怀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睁大了眼。
“卓相,让我证明我是我……您这不是在强人所难吗?”
卓相挑眉:“那就是说,你证明不了?”
尹怀袖叹了口气,一拱手道:“我的户籍就在屋内,卓相可要看看?”
对面没有回应。
于是尹怀袖转身道:“蕤娘,东西就在我房中柜子的第三格,帮我拿来可好?”
蕤娘怯生生应了,转身去拿。
卓相若有所思的开口:“你的外室,连你的东西在哪都不知道?”
“哎,卓相可不要打趣小的了。”尹怀袖笑的傻呵呵的,“我一介读书人,知道姑娘家名节多重要。我们还没成亲呢,自然要分房而居。”
“这倒是稀奇了。”
卓相身边一个看起来地位不低的近侍开口。
“头一次听说养了外室,还要顾及人家名分的。”
“那是自然。”尹怀袖微微端正了些神色,严肃道:“外室,只是暂时。我将来可是要明媒正娶蕤娘的!”
小厮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一声,不再说话。
几番言语间,蕤娘已经拿了户籍文书出来,递给尹怀袖。
“还请卓相过目。”
尹怀袖躬身将户籍规规矩矩的奉上。
卓相接过去随便看了一眼,便知道文书不是假的。
但文书不是假的,不代表眼前这个人不是假的。
江诀被贬去西境之前不可能那么郑重的告诉他一个假消息,所以尹怀袖这个人绝对有问题。
派人去平昌县衙取的画像还没到,他现在无法作出准确判断。
于是他把文书往一旁小厮怀里一扔,抄起手道:“你无故拐走我相府婢女,在我们找到她之前,还请尹公子去相府等着。”
“哎呦,这恐怕不太行。”尹怀袖面露为难,“我这老家有急事,我娘从我舅舅家回来了,一回来就被村霸刁难,我最迟今天就得启程回家。”
卓相浅浅一笑:“你老家的事,本相会派人替你解决,你就老老实实留在这里。”
话音刚落,那几个侍从又要来擒他。
“住手——”
一声厉喝传来,是李随意到了。
他的目光先是在尹怀袖的衣服上过了一遍,心中有数,才对卓相拱手见礼。
“方才远远瞧着还以为是哪家纨绔在仗势欺人,离近了才看清是卓相,晚辈失礼,还望卓相见谅。”
卓相没什么情绪变化,仿佛没听懂李随意的阴阳怪气似的。大概是以前被李随意他爹骂多了骂成了习惯,现在听李随意这种言语都懒得和他计较。
于是轻轻一点头,准备上马车。
押着尹怀袖的两个侍从也要跟上。
“等一下。”
李随意拦住他们,问道:“不知晚辈的同窗是哪里得罪了卓相,要被带走审问?”
卓相的马车里没有回应,是他的近侍答道:“尹公子拐带我相府婢女出逃,需得小惩大戒。否则日后读书人纷纷效仿,那我大乘的文人风骨岂不是要彻底败坏了?”
李随意扭头问尹怀袖:“你又去勾搭姑娘了?”
“李兄,天地可鉴!”尹怀袖被人按着也按不住他四指朝天。
“我对蕤娘痴情一片天地可鉴,其他不管是什么婢女还是小姐我都不放在眼里。说我拐婢女私奔?那可真是冤死我了!这明年六月京城都得为我下一场大雪啊!”
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夸张至极,听的李随意嘴角直抽。
后面的蕤娘也及时接话:“李公子!我相信怀袖,怀袖他……他不会背叛我的!”
尹怀袖恳切点头。
李随意转向马车方向:“此事应当是有什么误会,不如卓相把丢失的婢女的画像和名字交给晚辈,晚辈去寻。待找到了人,再审问定罪不迟。”
马车里依旧没有动静。
卓相静静地闭眼坐着,左手慢慢搓动着拇指上的扳指,内心考量。
他今日突然袭击,自认为没有给旁人反应的时间。
而那个姑娘和李随意都说此人就是尹怀袖。
他卓枭活了这么多年,不至于连这个‘尹怀袖’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来。
所以难道真的是江诀给他的情报有误?
不对。
卓相缓缓睁眼。
既然尹怀袖已经从问天书院退学,今日就要离开京城,为何还穿着书院的院服?
好像是在刻意标记自己的身份一样。
他眼中精光闪过,手指撩开车帘,对李随意不客气的开口。
“老夫今日没时间和你一个毛头小子打缠。人,老夫必须带走,就是三殿下亲自来也休想阻止。你若是不满,大可告到御前,让陛下来评判。”
卓相说着,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到那时候,若有再查出些什么不对的……你们就得好好想想怎么解释了。”
他这么说,就是要诈李随意。
他要看看李随意有什么反应。
然而李随意冷笑一声,不依不饶:“今日早朝三殿下说话确实激进了一些,惹了卓相不快。但朝堂之上,难免有政见相左的时候,语气严肃些无可厚非。若是卓相因为这个就要挟私报复……我们也不介意求圣上来评判评判。”
卓相双眸微微一眯。
这个李随意一点都不心虚,甚至语气中隐隐还带着想要闹到陛下面前去的意思。
难道真是江诀的消息有误?
双方正沉默着,卓相一言不发,李随意一步不退,气氛凝重。
此时又一阵马蹄声传来,易宣良策马到了近前。
“舅舅。”
他下马行礼:“听闻舅舅带了许多人出来,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宣良,你来得正好。来,上来说话。”
卓相恢复了笑容,朝易宣良招招手。
易宣良前行两步,余光从李随意和尹怀袖脸上快速扫过。
舅甥两人进了马车,放下帘子,卓相才缓缓开口。
“宣良,你告诉舅舅,外面那个青衣男子……是谁?”
易宣良毫不犹豫的答:“他是尹怀袖。”
卓相盯着自己的外甥看了许久,没从他脸上看出撒谎的迹象来。
易宣良脸不红心不跳。
因为他确实没说谎。
那个男子就是尹怀袖本人,如假包换。
卓相垂眸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今日之事应当是个误会,放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