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一片沉寂,御史台的人大气都不敢出,等着吴隐之的决定。
刘桃棒暗叹口气,走近道:“吴御史,不如让我试试?”
吴隐之抬头看了眼面前这个有些粗犷的老汉,狐疑道:“你能进庄园?”
刘桃棒眨眨眼,“应该可以吧,但这么多人可不行,我只能带吴御史一人进去。”
一名御史不把这个小小县令放在眼里,喝道:“大言不惭,我们都吃了闭门羹,你一个县令,能有什么办法?”
吴隐之这会觉得刘桃棒有些眼熟,但也顾不上多想,他的眼中只有差事,“既如此,那就麻烦刘县令了。”
刘桃棒点点头,上前去招呼守门人。
没想到守门人看到他,态度完全不一样了,笑着问道:“刘县令也在啊,有一阵没来了,刚才怎么不见你?”
“有公务,”刘桃棒避而不答,同样笑着说道:“我要去见殿下。”
看门人直接让开道,“你自己进去,我就不送你了。”
刘桃棒点点头,又道:“我还要带个人进去。”
说着他指了指身后的吴隐之。
看门人有些为难的样子,低声道:“这不合适,管事不让他们进去。”
刘桃棒听出话中的玄机,也压低声音说道:“他们是陛下派来的,有正事,不能耽误了。”
看门人犹豫片刻,还是同意了,“那你先去见殿下,不要直接将人带去。”
刘桃棒感激地拱拱手,“这我知道,你放心,殿下怪罪的话,我一人承担。”
看门人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刘桃棒回到吴隐之身边,说道:“可以了,我们进去吧。”
吴隐之只当这就是地头蛇的厉害之处,命令一众属下就在外面等候,他则跟着刘桃棒进入庄园。
王家的庄园很大,几十年下来,经过兼并、赏赐和继承,庄园的面积一再扩大。
吴隐之边走,边四下打量,庄园内水田旱地,皆郁郁葱葱,阡陌纵横,水渠密布,远处的山上,各式果树排列有序,一眼看不到头。
刘桃棒见他看得入神,忍不住提醒道:“庄子的事,殿下一般是不过问的,都由家中的管事负责打理,如果吴御史是为了土地的事而来,就不要找错了人。”
吴隐之回过神来,若有所思,“你是说庄园的实际情况,越王殿下并不清楚。”
刘桃棒笑了笑,“我没这么说,但吴御史可以这么理解。”
两人走了一阵,来到园林区,也就是王焕之居住的地方。
那名管事突然冒了出来,上前拦住二人,皱眉道:“刘县令怎么带个外人进来?”
刘桃棒客气地拱手道:“张管事,他是当朝御史大夫,有事求见殿下。”
张姓的管事不满道:“殿下向来不见客,你是知道的。”
刘桃棒没有坚持,说道:“那他留在此地,我一人去见殿下,这总可以吧?”
张管事哼了一声,他知道刘桃棒的意思,明显露出不悦,拂袖而去。
刘桃棒长舒一口气,对吴隐之说道:“麻烦吴御史在此稍候,我这就进去代为通报。”
吴隐之不笨,看出点名堂,点头道:“辛苦刘县令了。”
刘桃棒苦笑着摇摇头,迈步进了园子。
王焕之正在静室里打坐冥想,刘桃棒耐心地等了好一会,这才看到他出来,赶紧上前行礼。
“你怎么来了,”王焕之一身道士装束,飘飘欲仙,“可是陛下有什么事要交代?”
刘桃棒汇报道:“御史台的吴御史来了,就在外面等候,他是奉陛下之命,前来监督扬州的人口和土地清查的。”
王焕之到榻上坐下,随意道:“你让他自去办差就行,不用来我这。”
刘桃棒躬身道:“他是御史大夫,陛下让他来,说明很重视此事,而他来找殿下,肯定不是例行拜访,想必是有话要说。”
王焕之是个听劝的,“那你让他进来吧。”
刘桃棒躬身称是,转身来到外面。
时间已是正午,吴隐之在太阳底下等了许久,仍按耐着性子,见刘桃棒出来,赶紧上前问道:“怎么样,殿下见我吗?”
刘桃棒点点头,“吴御史请随我来。”
两人回到厅中,发现张管事已经在了,低头肃立在一旁。
吴隐之恭敬地上前行礼。
王焕之摆手道:“吴御史不用多礼,你来找我何事?”
“陛下下诏各州郡清查土地人口,派我来扬州督查,”吴隐之答道:“会稽郡提交的文书里,却没有殿下这个庄园,所以我过来问问。”
王焕之根本不知道这事,有点搞不清状况,疑惑道:“问什么?”
吴隐之躬身道:“问殿下,这个庄园多大,有多少佃客、部曲和奴婢。”
不等王焕之说话,张管事插嘴道:“大胆,这是皇家庄园,何须跟你上报。”
吴隐之眯起眼看着这名管事,当着王焕之的面,他不再客气,说道:“你才大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张管事涨红了脸,对王焕之说道:“殿下,此人欺人太甚,皇家的庄园,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来管了。”
王焕之皱了皱眉,很明显,他也不满吴隐之的说话态度。
刘桃棒轻轻咳嗽一声,打圆场道:“皇家庄园,旁人自然是管不了的,但造个册交给陛下,却是对陛下清查工作的支持。”
王焕之听他这么说,微微颔首,不与吴隐之计较,对张管事吩咐道:“你去将一应籍帐拿来,交给这个吴御史。”
张管事对刘桃棒的话极为不满,愤怒地瞪了他一眼,这才不情愿地离开了。
吴隐之拱手道:“多谢殿下。”
王焕之交代完,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说道:“那你们去吧。”
两人行完礼,退了出来,到院中等候。
吴隐之对刘桃棒来了兴趣,好奇道:“越王殿下似乎对刘县令很熟悉,也很信任,这是何故?”
刘桃棒眼中露出追忆之色,“当年孙泰为祸,包围了这所庄园,陛下派我潜入这里,保护殿下出去,我们还在海边与追兵交战。”
吴隐之总算想起来了,“你是陛下身边的那个护卫首领?”
刘桃棒神色黯然,“是啊,当年在司州,吴御史是见过我的。”
吴隐之这下更好奇了,问道:“那你为何离开陛下,在这里做了个县令?”
一个追随王凝之多年的亲随,怎么着也不应该埋没在一个县城里。
刘桃棒苦笑道:“为了那群参与造反的教众,我求陛下给他们一条生路。”
他说得简单,但吴隐之已经懂了,叹道:“那你后悔当初的决定吗?”
刘桃棒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不好,但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
吴隐之陪着他叹息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