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3 章:税册均核(至元二十六年?和林税课司)
至元二十六年暮春,和林的税吏们正为各族税负争议焦头烂额。蒙古千户的牧账与汉人路府的税册在中书省案头堆成小山,克鲁伦河的融雪水漫过河岸,就像这理不清的税收纠葛,浸得官印都发潮了。萧虎带着《至元新格》亲赴税课司,法典中 “均税篇” 的蒙文注解得密密麻麻:“蒙古牧户十羊输一,汉人农户亩纳三升,需三年一核,务求均平。”
税课司郎中王显的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账簿上的红笔批注触目惊心:“东胜州蒙古千户去年欠缴羊三百只,” 而真定路汉人农户却多缴粮五十石,“不是牧民故意拖欠,” 他指着蒙古账册的羊毛税折算表,“羊只成色、粮食贵贱年年变,” 旧的折算标准早已不合时宜,“再不平抑,恐生民变。” 窗外的柳絮飘进案头,粘在税册的桑皮纸上,像极了这扯不清的税负纠纷。
撒马尔罕法官拉施特的驼队抵达和林时,税课司的铜秤正因校准争议停摆。他身着波斯锦袍,腰间悬着鎏金算盘,算珠的 “曼” 单位刻度与《授时历》的度量衡严合。“在伊尔汗国,” 他展示带来的《税核精要》,波斯文的算学公式旁附蒙古文译注,“我们用‘羊毛换粮食’的浮动比率,” 每季度根据市价调整折算标准,这与《至元新格》“因时制宜” 的原则不谋而合。
拉施特的算学天赋在验秤时显露无遗:他仅用三粒黍米便校准了和林的铜秤,黍米的重量与波斯 “曼” 单位的最小刻度完全一致。“蒙古的羊按净毛重算,” 他用象牙尺量羊毛,“汉人的粮按去壳重算,” 天平的砝码需同时放蒙古 “忽客儿”(斤)与汉地 “石” 的标准器,“这就像给骆驼和马量身做鞍,” 尺寸不对,必然失衡。萧虎看着他在税册上画的折算曲线,突然明白为何忽必烈执意调西域法官来协税 —— 这是跨文化的财税智慧。
蒙古千户的牧税核查在和林北的敖包旁展开,四十五个千户的牧账摊在毡毯上,每本账册的羊只数量都用狼毫蘸朱砂标注。拉施特让税吏牵来十只标准羊:三只羯羊、五只母羊、两只羔羊,净毛重分别为七斤、五斤、三斤,按 “十羊输一” 折算,每千户年缴羊毛需达三百五十斤 —— 这比旧制的 “不论羊只大小一刀切” 更精准。
察合台系千户阿古拉对此颇有微词,他的牧地去年遭雪灾,羊只普遍瘦弱。拉施特却拿出波斯的 “灾年折算表”:受灾地区可按羊只实际重量的八成折算,但需用同等数量的羊皮抵充差额。“这张表在撒马尔罕用了二十年,” 他指着表上的骆驼纹水印,“既保税收,又存体恤,” 阿古拉的手指划过表上的蒙古文批注,那是萧虎提前请人译好的 “灾年减免例”,终于点头画押。
汉人路府的税册核查移至真定路的麦田边,王显带着地契与测亩仪,丈量绳的刻度同时标蒙古 “步” 与汉地 “亩”,一步合五尺,二百四十步为一亩,与《至元新格》的 “地亩标准” 严丝合缝。拉施特用波斯测角仪测量土地坡度:“坡地与平地需区别计税,” 坡地每亩减缴五合,“就像你们的《农桑辑要》说的,” 地利不同,税亦不同。
农户张大娘的二亩薄田实测后少缴了一升粮,她捧着新税册直抹泪:“往年按老地契缴粮,” 不知地亩早因河水冲刷变少,“这西域大人的法子公道!” 拉施特却在账本上发现猫腻:真定路税吏将 “亩纳三升” 的 “升” 偷偷换成大斗,每升多收二合。他当即命人封存所有量具,用中书省的标准斗重新核验,查出三年来多收的粮食竟达三百石。
拉施特的波斯算盘在税课司案头噼啪作响,他将蒙古羊毛税与汉地粮食税都换算成波斯 “曼” 单位:一曼羊毛可换三曼粮食,按此比率,蒙古千户的三百五十斤羊毛与汉人农户的三升 \/ 亩税负完全均等。换算表用蒙汉波斯三语标注,骑缝处盖 “税课司印”,与和林符牌库的核验标准一致。
耶律铸拿着换算表入宫禀报时,忽必烈正在临摹《农桑辑要》的蚕桑图。“这波斯算法竟与《九章算术》的‘粟米章’暗合,” 少年皇孙的手指点向表上的平衡线,“可见天下算法殊途同归。” 萧虎补充道:“用‘曼’作中间单位,” 各族都无异议,“就像用八思巴文作通用语,” 既保本色,又求共通,忽必烈在表上朱批 “准行”,墨色透纸三分。
核查进入第三日,拉施特在税册的夹层发现密信:蒙古税吏与汉人粮商勾结,将牧民的羊毛低价收购,再按高价折算成粮食入库,差额中饱私囊。密信的火漆印是狼首缠麦穗纹 —— 这是塔塔尔部与汉地粮商的私印,与符牌库劫案中查获的仿印火漆同源。
萧虎立即命虎卫营包围税吏署,搜出的账簿用 “明暗两本”:明账记正常税收,暗账记舞弊所得,每页都有蒙古文 “羊” 与汉文 “粮” 的对应暗号。主犯蒙古税吏帖木儿(非叛党)瘫倒在地,供出三年来侵吞税银达五百锭,“是乃马真后旧部指使,” 他们想借税负不公挑起族群矛盾,“好趁机复辟。” 拉施特用波斯文记录供词,确保与蒙古文笔录一字不差。
耶律铸将核查结果与《至元新格》逐条比对:“均税篇第三条‘各族税负均等’,” 第四条 “严禁私改量具”,“第七条‘灾年减免需报中枢’,” 拉施特的核查结果条条吻合。他命人将法典与税册同置案头,用朱笔圈出对应条款,“这就是为何要请西域法官来,” 跨族核验更显公正,“让各族都信服法典的权威。”
宗正府的蒙古千户代表与汉人路府代表共同验看结果,当看到羊毛税与粮食税经波斯 “曼” 单位换算后分毫不差时,阿古拉千户感慨:“从前总觉汉人税轻,” 如今才知农税需按收成浮动,“这法典比草原的敖包还公正。” 王显则捧着新税册,上面的骑缝印同时盖蒙古文 “税” 与汉文 “监”,标志着跨族税收核验制度的正式确立。
针对查出的舞弊问题,萧虎颁布《税吏十则》:税吏需持 “办税牌” 上岗,牌面刻虎纹与本人私印;量具每月由中枢校准一次,不合格者杖二十;灾年减免需经蒙古千户、汉人路府、西域法官三方联审。拉施特建议增设 “税银火漆”:每锭税银刻蒙古文编号,火漆印含硫量与符牌库一致,便于追查去向。
真定路的贪腐税吏被押至和林杖责,围观的各族百姓看到税吏的 “办税牌” 被当众折断,量具被熔铸成新的标准器。张大娘等农户领回多缴的粮食时,税课司的铜钟正敲响 “均税告成” 的钟声,钟鸣三十六响,与《授时历》的 “三十六律” 共振 —— 这是新税收制度生效的信号。
萧虎在深夜召见拉施特,案上的税册旁摆着忽里台大会的投票记录。“均税不仅是财税事,” 他的手指划过蒙古千户与汉人路府的签字,“更是让各族信服中枢的契机。” 乃马真后旧部想用税负不公挑拨离间,如今核查结果公布,“他们的阴谋就成了泡影。” 拉施特会意,波斯的税收制度本就含制衡智慧,这正是萧虎请他来的真正目的。
耶律铸对此心照不宣,他在《时政记》中写道:“至元二十六年税册核查,西域法官协理,各族税负均等,” 这既巩固了虎臣监国的权威,“又为忽必烈亲政铺路,” 让皇孙继位时有 “均税安民” 的功绩可陈。窗外的月光照在案头的铜印上,“均税” 二字的影子投在墙上,与虎卫营的甲胄阴影重叠,形成无形的权力屏障。
和林的税课司门前立起新碑,碑阳刻蒙汉双语《均税令》,碑阴刻波斯文换算表,碑顶的虎纹与狼纹环绕着 “曼” 单位符号 —— 这是三族税收制度融合的见证。拉施特的波斯算盘被存入税册库,与蒙古羊毛秤、汉人测亩仪同列,旁边的铜牌刻:“至元二十六年,各族共定税则,永为定制。”
萧虎望着前来观碑的各族百姓,阿古拉千户的牧人牵着羊经过,张大娘的儿子捧着新税册奔跑,他们的身影在碑前交织,就像这终于平衡的税收制度。克鲁伦河的融雪水已退,露出岸边的青石板,上面的马蹄印与车辙印交错,却都朝着和林城的方向 —— 这是民心归向的印记,比任何法典条文都更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