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 章:符节验伪(至元二十六年?忽里台大会堂)
忽里台大会堂的紫檀案上泛着油光,乃马真后的鎏金符节斜倚案边,狼首纹的鼻端嵌着鸽血红宝石,符身刻 “太后监国” 四个蒙文,笔锋凌厉如刀。“太祖成吉思汗定制,” 她的指甲划过符节边缘,那里的卷草纹比常制密三分,“后妃在幼主临朝时可掌监国符,” 她的目光扫过列席的宗王,脱里台的狼首刀在靴筒里轻颤,“此符经怯薛军百户长验过,” 符尾的 “至元二十三年” 款识被宝石遮掩了一角,“诸位还有何疑?”
萧虎的手指抚过案下的暗格,那里藏着符牌库的存档拓片。“太后符节需符合‘三验’,” 他的声音在穹顶回荡,堂内的铜灯随着气流轻晃,“一验宝石成色,二验款识年份,三验狼首鼻纹角度,” 他的目光落在符节的狼鼻上,那里的弧线比规制钝半分,“缺一不可称真。” 乃马真后的嘴角绷紧,袖口的银线绣的狼纹与符节图案隐隐错位 —— 那是她昨夜急命绣娘赶制的。
虎卫营抬来的验符台通体铸铁,台面刻着深浅不一的凹槽,对应不同年份的符节形制。那拉珠尔转动台侧的铜轮,凹槽内弹出细如发丝的钢针,针尖镀着漠北矿粉,与符节的铁基产生微弱反应。“至元二十三年的符节,” 他的卡尺量过凹槽,“狼首鼻纹角度应为四十五度,” 他的手指点向台心的刻度,“含硫量二分四厘,” 这与《军器监新式图谱》的记载严丝合缝。
乃马真后的符节被小心翼翼地放入凹槽,狼首的宝石与台面上的红宝石座严合,却在鼻纹处发出 “咔” 的轻响 —— 钢针未能完全嵌入。“些许误差难免,” 脱里台突然起身,皮靴踏在青砖上震落灰尘,“常年使用会有磨损。” 萧虎示意那拉珠尔启动第二重机关,台面缓缓升起一面铜镜,镜中显形符节背面的隐秘刻痕:“此痕应为‘和林监造’,” 他的手指点向镜中模糊的字迹,“而今却是‘塔塔儿部仿’。”
符牌库吏员捧着檀木盒快步入堂,盒内的桑皮纸拓片按年份排列,至元二十三年的拓片边角盖着 “符牌库令” 朱印。“这是三年前废置的旧符拓片,” 吏员的手指颤抖,拓片上的狼首鼻纹与乃马真后的符节完全重合,“因宝石松动,当年由萧大人亲批销毁,” 拓片边缘的 “销毁” 二字盖着宗正府的印鉴。
乃马真后突然将符节摔在台上,宝石崩裂处露出暗黄色的铜芯 —— 真符的宝石应嵌在纯铁基座上。“即便旧符,” 她的声音尖利,堂内的烛火猛地摇曳,“也是太祖旧制,轮得到你汉臣置喙?” 萧虎展开至元二十六年的新符拓片,拓片上的狼首眼窝多了一道竖纹,那是今年新添的防伪标记:“新符正月刚入库,” 他的目光扫过脱里台,“不知太后从何处得此旧物?”
那拉珠尔的虎卫营如潮水般涌入符牌库,库门的狼首锁被斧劈开,锁芯的 “至元二十六年” 款识清晰可辨。库内的木架按 “天地人” 三才排列,“天” 字架专放太后、太子符节,此刻却空了一格,旁边的标签写着 “太后监国符(至元二十六年造)”。“昨夜戌时,” 库卒被按在架前,他的皮帽上沾着塔塔儿部的狼尾毛,“脱里台千户带人来查库,说‘太后要验旧符’。”
萧虎的手指抚过空架的灰尘,那里有新鲜的划痕,与脱里台靴底的花纹一致。“符牌库的‘三钥制’,” 他的声音冰冷,库顶的天窗透进的光落在他脸上,“需符牌令、怯薛长、虎卫营各持一钥,” 他举起从脱里台怀中搜出的铜钥,钥柄的狼首与库锁严合,“脱里台千户何时成了符牌令?” 脱里台的脸色在阴影中变得惨白,靴跟不自觉地后移,踢到了架下的铁桶。
乃马真后的斡耳朵里,火盆的灰烬被她一脚踢散。“新符定是脱里台偷的,” 她的银簪在毡毯上划出深痕,簪头的狼首与丢失的符节同模,“他说只借来看,怎会被萧虎发现?” 侍立的宫女突然跪地,手中捧着从脱里台帐内捡到的布片,布上用蒙文写着 “新符藏于西墙夹层”。
帐外传来虎卫营的甲叶声,乃马真后慌忙将布片塞进火盆。“若被搜出,” 她的声音发颤,帐内的铜壶滴漏声突然变得刺耳,“不仅监国不成,” 她的目光扫过墙上的成吉思汗画像,“连塔塔儿部都会被牵连。” 脱里台撞进帐时,甲胄上还沾着库灰:“新符已转移,” 他的刀鞘磕在门框上,“但萧虎扣了库卒,怕是瞒不住了。”
萧虎在宗正府翻查旧档,至元二十三年的《符节销毁录》记载:“废符由塔塔儿部匠人熔铸,” 录尾有脱里台的签字,字迹与布片上的蒙文如出一辙。“塔塔儿部的铁矿含硫量比常制高半厘,” 他的验矿镜照过乃马真后的符节残片,镜中显形的矿纹与克鲁伦河铁矿完全一致,“这符从未销毁,” 他的手指点向录中的 “已熔” 二字,“是脱里台偷梁换柱。”
那拉珠尔押来的老匠人供出实情:“三年前脱里台给我十只羊,” 他的皮袍上还沾着铁屑,“让我保留符身,只熔掉底座,” 他的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铁锈,“说‘将来有大用处’。” 萧虎突然想起,那年塔塔儿部的贡品比常制多了二十斤赤铜 —— 原是用来修补旧符的。
虎卫营在符牌库西墙凿开夹层,墙土中混着新鲜的铁锈,与新符的铁基成分一致。夹层深处的木板上,刻着塔塔儿部的狼首徽记,旁边散落着几片红宝石碎屑 —— 与乃马真后符节崩裂的宝石同源。“新符的狼首眼窝嵌着两颗宝石,” 那拉珠尔捡起碎屑,“这里只找到一片,” 他的目光扫过墙外的小巷,那里的雪地上有拖拽重物的痕迹。
萧虎的手指抚过夹层的木板,上面的划痕与脱里台的佩刀弧度吻合。“他昨夜趁换防混乱,” 他的声音低沉,堂外的风雪敲打着窗棂,“用库钥开门,撬墙盗符,” 他的手指点向木板上的血迹,“库卒必是发现时被他所伤。” 虎卫营沿着血迹追踪,最终在斡耳朵宫后巷的雪堆里,找到沾着血的狼首符碎片 —— 宝石已被挖走,只余铁基。
忽里台大会的宗亲们窃窃私语,察合台系的宗王捏着狼首符拓片,与乃马真后的旧符反复比对。“当年窝阔台汗定的规矩,” 他的声音传遍大堂,案上的奶茶碗泛起涟漪,“废符需当众熔毁,” 他的手指点向脱里台,“塔塔儿部私藏旧符,按《大扎撒》当斩!” 乃马真后的脸色由红转白,袖口的银狼首簪不慎滑落,簪头摔在青砖上断成两截。
萧虎适时展开《双纹大扎撒》,“符节篇” 用朱砂标出:“私藏废符者,株连九族;盗新符者,车裂处死。” 他的目光扫过列席者,“太后若不知情,” 他的声音顿了顿,堂内的铜钟恰好敲响,“当交出脱里台,以证清白。” 脱里台猛地拔刀,却被身边的宗亲按住 —— 他们的甲胄上,虎卫营的影子正缓缓移动。
符牌库吏员跪在堂中,他的记事册上用蒙汉双语记录:“至元二十六年正月十五,” 墨迹因手颤而歪斜,“脱里台带三名甲士入库,” 册页边缘画着甲士的狼首纹 —— 与乃马真后新换的怯薛完全一致,“说‘太后要查历年符节样式’,逗留一个时辰,” 他的手指点向 “亥时三刻”,“出库时甲士的包裹比入库时沉。”
乃马真后突然尖叫:“一派胡言!” 她的银簪碎片在掌心硌出红痕,“我何时见过这库吏?” 萧虎示意那拉珠尔呈上另一份证词,是当夜守门的老怯薛所书:“亥时四刻,见脱里台的人从西墙翻出,” 证词旁画着包裹的形状,与新符的尺寸吻合,“包裹渗出血迹,与库内的血迹同色。”
暮色中的忽里台大会堂,乃马真后的符节残片被收入铁匣,匣上的虎纹锁与萧虎的虎符共振。脱里台被押下时,他的狼首刀在地上拖出火花,刀光映出堂内宗亲们复杂的脸 —— 他们中,有人曾收受塔塔儿部的羊,有人默许过符节仿造。“即日起,” 萧虎的声音斩钉截铁,堂外的虎卫营开始换防,“符牌库由虎卫营与怯薛军共管,” 他的手指划过新拟的《符节新规》,“新旧符节需每月核验,” 规条的末尾,预留着忽必烈亲政后的朱批位置。
乃马真后的斡耳朵里,她将脱里台送来的密信烧成灰烬。信上的最后一句 “新符已送西域” 在风中飘散,与帐外虎卫营的巡逻声混在一起。萧虎站在符牌库的西墙前,那拉珠尔正指挥工匠浇筑新的铸铁夹层,夹层内的暗格刻着 “虎卫营监守”—— 这道墙,从此不仅防外人,也防宫廷深处的暗流。
夜空中,和林的星子如符节上的宝石般闪烁,狼首与虎纹的影子在地上交错,却始终绕着北极星旋转 —— 就像这大元的权柄,纵然风波骤起,终有不可撼动的规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