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斜斜落入京音作曲系的教师办公室,洒在桌上一叠叠散乱的纸张与终审报告上。林恩半坐在办公椅中,衬衫的领口微敞,袖口挽到手臂上。他的手肘撑着桌面,手指按着太阳穴,一页页翻动着展览收尾文件。
文案终稿、媒体报导分析、观展动线反馈、收入汇总表……一页一页、一行一行,数字与文字仿佛游走的蚁群,嗡嗡作响。
——胃中翻涌,脑中昏沉。
“啧……”他低声吐息了一句,终于停下笔,缓缓闭眼,脸上的线条比平日淡漠中多了几分不适的疲惫。
他知道那不是单纯的疲劳。这两天,“力量”的伤还未彻底平复,在极力维持人类姿态时,反噬的疼痛如钝刀切肉,一次比一次深。
脑海里不时闪过的画面——不属于现实的风、倒塌的木梁、黑暗中站立的身影、某种低语……它们像一层迷雾,绕在时间之神的神经里。
窗外有鸟鸣声划过。他抬眼看了一会儿金灿灿的天色,慢慢站起身,打算出去走走。
可刚一走到门口,手握上门把——
“咔哒。”
门被他拉开了。
门外,邱白抬着手,正要敲门的指节停在半空。
两人就这样撞上了目光。
短短一瞬,时间像凝固。
林恩先是微愣,随即扬起一个懒懒的笑,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却压着真实的疲惫藏进语气里:
“哟,这不是隔壁美院的高材生么?”
他靠着门框,斜睨着邱白,笑意若有若无:
“怎么跑我们京音来了?要是想换个学校,我可以亲自去找校长,他绝对欢迎你这种人才。虽然你一过来,可能美院那边得痛哭流涕。”
阳光从他身后洒下来,将他逆光笼住,像一道剪影。嘴角的笑似真似假,眼底却是一种几乎掩不住的疲倦,像夜晚藏进日色里。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熟悉的温柔调子。
“怎么样?”他语气轻了些,终于问出口,“中午怎么一个人过来,不去和朋友吃饭?”
他没问“为什么来找我”,只是在以林恩式的方式,慢慢等他自己开口。
而他的指节,还悄悄地按着门边,藏住微微颤动的骨节。
——他的神经在隐忍抽痛,但他的眼睛,一直在看着邱白,柔得像水。
——
林恩倚在门边,目光落在那双略微发红的眼睫上,还未开口,邱白便低声说道:
“我吃过饭啦。”
他说得很自然,像是提前想好了似的。然后抬起头,眨了一下眼,看着林恩的眼睛:
“来看看你。”
林恩挑了挑眉,却没接话。
“我听张老师说你一直在揉脑壳,”邱白顿了顿,嘴角像是有点不满,“是不是着凉了?……头痛啊?”
他边说边从外套口袋里摸了摸,像只认真搜寻的猫,最终掏出一小瓶包装干净的药片,晃了晃。
“我来送药的。”
“……”
“还有——”
他又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熟悉的纸袋,纸袋里包装得密密实实,是林恩最爱的一家甜品店出品的小蛋糕,巧克力的,表面撒着薄荷碎屑,还有一块印着“bonne Santé”的小牌子。
他伸手,把蛋糕递到林恩面前,眼睛看着他,语气像是在照顾生病的小孩:
“吃完蛋糕,再吃药。”
林恩愣了一下,垂眸看着那只向自己递来的手。
那指节干净修长,掌心捧着蛋糕和药,就像小动物叼着最宝贵的猎物,送到他面前,眼神里写着认真和一点点隐隐的不安。
他忽然笑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
“……你啊。”
他的声音比之前更低,更软,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心口。他没接蛋糕,而是伸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邱白的头发,掌心压着发顶,揉得极轻:
“这么会照顾人,老师我……真是感动得不行了。”
“……那你吃不吃?”邱白瞥他一眼,耳根泛红,“我特地坐了两站地铁去买的。”
林恩终于接过那份蛋糕,随手把药瓶也收了,语气平静地说:“吃。”
然后他轻笑一声:“吃你给的,才不苦。”
阳光透过走廊窗户,照在他们身后,一人逆光站着,一人脸侧被染上细碎的金。空气中甜味开始弥漫,像是从蛋糕中飘出的香味,也像什么温柔的梦。
“你进来吧。”
林恩让开门:“坐我办公室里陪我吃完药,你走了我就可能又忘了。”
他偏过头看邱白,神情还是平静,却多了一种小心翼翼的恳求。
“——别着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