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二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汜水关城头的冰棱子垂得老长。华雄伸出戴着铁护腕的手,掰断一根冰锥在嘴里嚼得嘎嘣响。关东联军的炊烟从十里外的营帐升起,细细数来竟有十八道——比昨日又多了一路诸侯。
\"江东鼠辈倒是会挑时候。\"他反手将酒坛砸在箭垛上,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城墙往下淌。城下冻得发青的护城河面,倒映着晨雾里若隐若现的\"孙\"字大旗。亲兵捧着新启封的酒坛过来时,看见主将正在往鬼头刀上缠麻布——这是要见血的征兆。
突然,关门外传来战鼓闷响。华雄眯起眼睛,看到雾霭中冲出一队轻骑,当先那将红巾裹头,正是孙坚麾下的祖茂。\"取我马来!\"他抄起酒坛灌了两口,烈酒顺着虬髯往下滴,在铁甲上冻成冰珠子。亲兵刚要劝阻,却见主将已经翻身上马,城门绞盘吱呀呀转动的声音惊飞了城楼上的寒鸦。
祖茂的红头巾在灰蒙蒙的天地间格外刺眼。华雄单骑冲出关门的刹那,鬼头刀已经劈开三面牛皮盾牌,木屑混着血珠溅在冻土上。他听见自己胸腔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就像当年在陇西雪原围猎时,被狼群逼到绝境的孤狼。
\"鼠辈受死!\"刀光闪过,红头巾随着头颅飞起。华雄用刀尖挑起那截还在滴血的头巾,突然想起董太师赠刀那日说的话:\"此刀饮血三百,可斩龙气。\"此刻刀刃上的血槽正汩汩冒着热气,在寒风中凝成血雾。
城头的西凉兵齐声喝彩,战鼓擂得地动山摇。华雄却觉得眼前发黑——方才冲锋时中的暗箭还在肋下作痛。他悄悄按了按伤口,黏稠的血浆从铁甲缝隙渗出来,竟带着些许酒香。这才想起出关前灌的那坛\"酒池\"佳酿,据说有止血奇效。
当夜庆功宴上,李肃举着漆耳杯阴阳怪气:\"将军今日阵斩敌将,明日怕是要单骑踏平联军大营?\"华雄把啃了一半的羊腿骨砸在案几上,油星子溅了谋士满脸:\"老子砍人时,你还在帐篷里尿裤子呢!\"帐外北风呼啸,他突然想起祖茂断颈时喷出的血柱,在雪地上开出大朵大朵的红梅。
三更梆子响过,亲兵送来新烫的酒。华雄独坐帐中,鬼头刀横在膝头。刀身上的血垢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就像陇西老家屋檐下经年的烟渍。酒意上涌时,他仿佛看见少年时猎杀的第一头雪狼,那畜生的眼睛在火把下泛着绿光。
帐外突然传来马匹嘶鸣。华雄醉眼朦胧地抓起刀,帐帘已被青龙刀尖挑开。来人身长九尺,美髯在火把映照下泛着暗红,丹凤眼里寒芒比关外的冰棱还冷。\"关某的刀,不斩无名之辈。\"那声音像是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
华雄大笑起身,酒坛子踢翻在地。鬼头刀劈下时带起的风压掀翻了烛台,帐内顿时陷入昏暗。两柄刀相撞的火星子照亮了关羽微微眯起的眼睛,也照亮了华雄突然清明的瞳孔——他终于看清对方刀柄上缠绕的青龙鳞片,在黑暗中泛着幽幽青光。
\"来得好!\"华雄感觉伤口迸裂,热血混着酒气直冲脑门。鬼头刀旋出半轮血月,正是当年董卓亲授的\"耀武\"绝技。刀锋过处,帐中悬挂的羊皮地图裂成两半,案几上的铜灯台应声而断。可那青龙刀像是活物般缠上来,刀背上的鳞纹擦过鬼头刀血槽,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突然,帐外传来联军震天的喊杀声。华雄分神的刹那,青龙刀已经贴着鬼头刀的刃口滑进来。他最后看见的是刀柄上那颗翡翠龙眼,泛着和当年董太师赠刀时一模一样的夕阳光晕。鬼头刀断成两截的脆响里,他听见自己沙哑的笑声:\"竟被...鼠辈所伤...\"
关羽收刀时,帐内酒气尚未散尽。断成两截的鬼头刀插在冻土里,刀柄上缠着的麻布被血浸透,正在寒风中慢慢结冰。帐外突然飘起细雪,盖住了华雄圆睁的双眼,也盖住了地上那滩混着酒液的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