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外的秋风裹着潮湿的腥气,张辽扶着木栅栏数到第三十六座营帐时,膝盖突然传来钻心的刺痛。他下意识按住右腿,粗布裤管下那道十五年前的箭疤正在发烫。远处操练的士卒们喊着号子,把长矛往泥地里戳得啪啪响。
\"将军,该换药了。\"亲兵捧着木匣凑过来。张辽摆摆手,指甲深深掐进木刺横生的栅栏。他记得建安二十年的逍遥津,八百轻骑踏破吴军连营时,也是这样阴雨绵绵的天气。现在每逢乌云压城,旧伤就像无数蚂蚁顺着骨缝往里钻。
突然,西北角的马厩传来骚动。三个斥候架着浑身是血的探马冲进中军帐,那匹黄骠马前蹄刚踏进帐帘就跪倒在地。张辽拨开人群,看见探马胸前鼓鼓囊囊的油布包——半卷染血的《春秋》露出暗黄书脊,封皮上沾着发黑的指印。
\"关...关将军...\"探马喉咙里咕噜着血沫,手指痉挛般抠住张辽的护腕。当张辽翻开扉页时,几片干枯的柳叶飘落在地。夹在\"桓公伐楚\"那页的素帛上,歪斜的墨迹写着:\"文远当守合肥\",落款处的\"羽\"字最后一竖拖出长长的血痕。
帐外传来凌统操练水军的号角声,张辽攥着帛书的手背青筋暴起。他记得去年在樊城与关羽对饮时,那红脸汉子拍着青龙偃月刀大笑:\"若某日马革裹尸,定要托人捎壶杜康。\"现在油灯映着案上的《春秋》,书页间还夹着半片没烧完的符咒——正是诸葛亮\"观星\"时常用的朱砂黄纸。
深夜的江风卷着帐帘啪啪作响,张辽提着狼毫在牛皮地图上勾画。墨汁顺着合肥城的轮廓蜿蜒,却在濡须口突然晕开一团黑渍。他烦躁地甩开笔杆,恍惚听见有人轻笑:\"牌不是万能的,没牌是万万不能的。\"这分明是陆逊那小子惯说的俏皮话。再定睛看时,墨渍竟像火油般在图纸上缓缓扩散。
次日清晨,孙权派来的使臣踩着露水进帐。那紫袍文士刚展开盟书,张辽突然抄起案头的青铜虎符砸过去。\"吴狗之盟,不及粪土!\"他暴喝的声音惊起帐外栖鸟,折断的牙旗杆插在使臣脚边嗡嗡颤动。亲兵们面面相觑——这分明是主公曹操\"护驾\"时的招式。
疫病蔓延到第七日,张辽甲胄内的单衣已经能拧出黑水。他执意要去江岸巡视,两个亲兵架着他胳膊走在泥泞的堤岸上。对岸忽然腾起的火光映红半江秋水,张辽剧烈咳嗽着指向那些扭曲的光斑:\"看...看那炊烟...\"话没说完就栽倒在地,铁盔撞在礁石上当啷作响。
亲兵们手忙脚乱把他抬回军帐时,没人注意到沙盘上的血迹正顺着沟壑流淌。当值夜的更夫敲响三更梆子,渗入沙土的黑血竟在合肥模型旁汇成\"逍遥津\"三个篆字。医官掀开铠甲倒吸冷气——溃烂的伤口里爬出密密麻麻的白蛆,像极了当年甘宁\"奇袭\"时放的毒箭。
昏迷中的张辽听见战马嘶鸣,八百重甲骑兵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他们唱着\"八百骑破十万兵\"的战歌,调子忽高忽低地卡在\"杀!\"字上,就像游戏里\"杀\"牌出手时的音效。浓雾尽头有人骑着赤兔马缓缓转身,青龙刀掠过处飘来酒香:\"无中生有,摸两张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