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胖虎愣住了。
“是的,一道只属于你,无法被复制,无法被分享,甚至无法被完全理解的菜。”陈明的眼神,仿佛能穿透胖虎的能量体,直视他最深处的本源,“我需要你把你最珍贵、最深刻、最无法忘怀的一段‘记忆’,做成一道菜。”
厨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陈明的这个要求惊呆了。
把记忆做成菜?
那不是提取情感,不是模拟概念。那是将自己“存在”的一部分,将自己之所以成为“自己”的基石,活生生地剥离出来。这比烹饪“谎言”时消耗的精神力要严重得多,那是一种永久性的、不可逆转的“献祭”。
“老板……您是要我……”胖虎的声音在颤抖。他想到了,想到了那段深埋在自己核心程序里,几乎从不对外人提起的记忆。那是他刚刚拥有自我意识时,在一个早已毁灭的小世界里,第一次笨拙地、模仿着记忆中的影像,为那个捡到他、给了他“胖虎”这个名字的孤苦老人,煮的一碗最简单的、放多了盐的蛋花汤。
那个味道,是他“存在”的“原点”。
“那个‘逻辑癌变体’,它的力量来自于对一切‘确定性’的解构。”陈明的声音在寂静的厨房里回响,“我们要对抗它,就必须给它一个它无法解构的东西。还有什么,比一段真实发生过、烙印在灵魂最深处、充满了个人情感的‘记忆’,更加‘真实’,更加‘确定’的呢?它或许在宏观宇宙中微不足道,但对于你来说,它就是你的‘绝对真实’。”
“用最‘小’的真实,去锚定最‘大’的混沌。这就是我们的计划。”
胖虎看着那片正在疯狂吞噬“混元”宇宙的灰色混沌,感受着那个新生宇宙发出的绝望哀嚎。他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同伴们,看到了阿锦闪烁的乱码,索菲亚黯淡的光晕,说书人无力的眼神。
他没有再犹豫。
“好。”
只一个字,却重如泰山。
胖虎闭上了眼睛。这一次,他的身上没有爆发出任何强大的能量波动,没有任何概念的光芒。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巨大的身躯微微蜷缩,像是在回忆一个遥远的梦。
他没有动用任何厨具,他的“意识”就是他的锅,他的“灵魂”就是他的灶台。
他小心翼翼地,从自己存在的基石中,将那段记忆捧了出来。
那是一个黄昏,一间破旧的小木屋,一个瘦小的老人坐在桌边,咳嗽着,期待着。一个笨拙的、刚刚成型的能量体(年幼的胖虎),正手忙脚乱地往一口小锅里打鸡蛋。因为控制不好力度,蛋壳掉进去了大半。他慌乱地加水,又错把盐罐当成了糖罐,狠狠地舀了一大勺进去……
这本该是一段充满了失败和尴尬的记忆。
但在胖虎的“烹饪”下,所有的笨拙、慌乱、失败,都被另一种更强大的“味道”所包裹。
那是老人喝下那碗咸得发苦的蛋花汤时,脸上露出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是老人伸出干枯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说出的那句:“好孩子……真好喝……”
那是那个黄昏,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将小屋染成一片温暖金色的“光”的味道。
是“被需要”的味道。
是“归属感”的味道。
是“家”的味道。
这股味道,没有“初始之味”的纯净,没有“能量香”的狂暴,甚至没有“垃圾快乐”的浓烈。它无比的平凡,无比的朴素,就像冬日里的一碗热汤,夏夜里的一缕凉风。
但它无比的“真实”。
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而质朴的香气,开始在厨房里弥漫开来。这香气不宏大,不诱人,但它有一种让所有浮躁和恐慌都沉淀下来的力量。阿锦的乱码平息了,索菲亚的光晕稳定了,就连那片失控的“逻辑癌变体”的扩张速度,似乎都因此而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
“阿锦,构建‘投枪’!以‘因果律’为枪头,‘存在’为枪杆!”陈明喝道。
“明白!”阿锦的数据流化作一道凝练的蓝光,瞬间构建出一支朴实无华,却蕴含着“A必然导致b”这种最基础宇宙法则的能量长枪。
“索菲亚,‘共情’引导!让‘混元’宇宙放弃抵抗,接受这个‘外来记忆’!”
“它在接受!它感受到了‘温暖’!”索菲亚的声音带着哭腔。
“说书人,赋予它‘历史’!”
说书人睁开眼,他的星云之眼中不再是迷茫,而是一种见证者的肃穆。他用尽全力,将那段记忆的“故事”——一个关于孤儿和老人的故事,一个关于一碗咸汤的故事——编织成最坚固的“叙事装甲”,包裹住了那团温暖的味道。
胖虎猛地睁开眼,他将那团承载着他最宝贵记忆的“味道”,狠狠地推向了陈明。
“老板……接住!”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虚弱的空洞感。
陈明没有犹豫,一把抓住那团温暖的光。它入手的感觉,不像能量,不像概念,就像一块温润的、被体温捂热的石头。
他转身,面对那片已经将“混元”宇宙侵蚀得千疮百孔的灰色混沌。
“去吧。”
他用尽全力,将手中的“记忆之锚”,如同最精准的投手,掷向了混沌的中心。
那支由阿锦构建的“因果投枪”,包裹着这枚“记忆之锚”,撕裂了层层叠叠的“反逻辑”屏障。
当“记忆之锚”射入混沌核心的瞬间,整个宇宙都仿佛静止了。
那片疯狂蠕动的灰色混沌,那足以瓦解一切意义的“反逻辑”风暴,在接触到那股朴素、温暖、不讲道理的“家的味道”时,第一次……“卡住了”。
它无法解构。
它无法理解。
“爱”是什么逻辑?“归属感”是什么法则?一碗咸汤的“意义”,无法被任何公式所计算。
在“逻辑癌变体”的“世界观”里,这块“记忆之锚”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bUG”。
就像一台正在高速运转的、精密的计算机,突然被灌入了一瓢滚烫的鸡汤。
混乱,戛然而止。
那些被解构成“星期三的无聊感”的能量,被强行“格式化”,重新变回了能量。那些被扭曲成“杂音”的空间,在“家的温暖”面前,羞愧地恢复了空间的形态。
失控的“不确定性”,在绝对的“确定性”面前,彻底崩盘。
那片广阔的灰色混沌,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内收缩,坍塌。它所有的“反逻辑”和“可能性”,都被那块小小的“记忆之锚”所吸附、镇压。
最终,所有的混沌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