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大宗门的援军终于抵达战场，将幸存者们安全护送回宗。
魔尊陨落，持续已久的仙魔战事戛然而止，局势瞬间逆转。
数月后，叶凡自漫长的昏迷中苏醒。
“叶师弟——仙魔两族已然休战！”皇甫瑾瑜拦在了他的去路前。
“嗯，我知道。”叶凡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波澜。
“那你前往魔族意欲何为？”
“我要将所有参与此战的魔兵尽数诛杀。”
“叶师弟！不可如此！”
“我并非要覆灭整个魔族。”叶凡的神情依旧淡漠。
“小师妹的仇……已经报了。当日围攻我们的魔族，无一幸存……”皇甫瑾瑜试图安抚。
“皇甫师兄，你我都清楚，这远远不够。”叶凡的眼底掠过一丝寒意，“所有参战者，都必须付出代价。”
“魔族已自封于魔渊，如今两族协议初定，不可再起争端！”
“掀起争端又如何？正好借此将魔族彻底铲除。”
“叶师弟，魔族固然死不足惜……但你可曾想过，战火重燃，受难的不仅是修真界，更会波及无数凡人！”
“凡人……”叶凡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小师妹……最不喜牵连无辜。”
“正是如此。叶凡，到此为止，可好？”
“不行。”叶凡斩钉截铁地拒绝，“我可以独自潜入魔渊，将那些魔兵尽数吞噬。”
“叶师弟！小师妹定是愿你好好活着！”皇甫瑾瑜的声音不由提高。
“若非为了救我们，小师妹绝不会如此决绝！”他的眼眶微微发红，“是师兄无能……未能护好你们。”
叶凡注视着神情自责的皇甫瑾瑜，缓缓道：“面对炼虚期的全力一击，我们本该无人生还。”
“是啊……所以小师妹创造了奇迹。”皇甫瑾瑜强压下心中的痛楚，“她护下了我们每一个人。”
他知道，在沈墨璃消散的最后一刻，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叶凡身上，满是不舍与担忧。
正因如此，他更要替她守护好叶凡。
“我不要这样的奇迹！”叶凡的声音终于起了波澜，“我宁愿代她死上千次万次！”
“我明白你的心情……”皇甫瑾瑜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楚，“但我们已经活下来了。”
“我信你有能力独闯魔渊，将魔族屠戮殆尽。但我也知道，这么做的代价，必是被黑雷彻底反噬，形神俱灭。”
“若真如此，小师妹在天之灵，该何等痛心？”
“她以性命换你生机，你却要这般轻贱？”
“我没有寻死！”叶凡辩驳道。
“你这般行径，与自戕何异？还要假借为小师妹报仇之名……”皇甫瑾瑜语气中带着罕见的怒意，“她那般爱你护你，你便是这般......”
“我——”叶凡的神色渐渐痛苦，“难道要我什么都不做，就这般苟活于世？”
“是。就这般好好活着。”
“皇甫师兄，我……做不到。”叶凡的声音带着哽咽。
“随我一起去红尘历练吧。”皇甫瑾瑜轻声相邀。
“去人间？”
“去何处都好。很久以前，小师妹说过，飞升之前，定要执一剑，游遍这大好河山。”
回忆起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女，皇甫瑾瑜的眼眶再度湿润。
良久，叶凡缓缓点头：“好。”
自那日后，叶凡与皇甫瑾瑜悄然离开了万象宗。
他们没有既定的目的地，一半时间在灵气充裕处闭关修炼，另一半时间则如寻常游侠般，隐去修为，漫步于红尘俗世，徜徉于山川河流。
这对组合颇为奇特：
一个冷峻沉默，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偶尔眼底会掠过压抑至深的痛楚；
一个温润清雅，待人接物如春风化雨，却总在独处时，望着远方出神。
他们不再执着于向魔族复仇，而是开始关注那些发生在尘世角落里的、看似微不足道的故事。
在一个细雨初歇的江南小镇，他们路过一家面摊。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正被几个地痞推搡，只因为他捡了客人遗落的几枚铜钱。
皇甫瑾瑜正要上前，叶凡却已先一步动了。
他甚至没有动用丝毫灵力，只是默然挡在小男孩身前。
那双曾吞噬过魔尊元神的眼眸，此刻平静地扫过那几个地痞。
没有杀气，没有威压，却让那几个欺软怕硬之徒瞬间胆寒，讪讪退去。
皇甫瑾瑜蹲下身，取出一方洁净的帕子，轻柔地拭去男孩脸上的污渍。
二人耐心询问缘由，得知男孩的母亲卧病在床。
他们不仅请来郎中为其诊治，支付了足够的药费，更留下些许银钱，让这对孤儿寡母得以喘息。
他们并未过多介入，只是温言鼓励男孩要坚强勇敢，告诉他一切总会过去。
叶凡渐渐明白沈墨璃常说的那句话：“人活一世，本就不易，岂能轻言放弃？”
在一处灵气稀薄的山林中，他们发现一株濒临枯萎的低阶灵植。
一只懵懂的山灵精怪正焦急地绕着它打转，试图以微薄的力量滋养它，却徒劳无功。
若是从前，叶凡定会视而不见。
万物竞天，适者生存，弱小本就该被淘汰。
但此刻，他停下了脚步。
耳畔响起沈墨璃轻柔的话语：“草木有灵，亦是生命。”
他沉默地走近，在山灵精怪警惕又期待的目光中，伸出手指。
精纯的灵力混合着对木系法则的浅悟，化作点点甘霖，滴落在灵植的根茎。
那濒死的灵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焕发出一线生机，嫩绿的芽尖微微颤动。
这抹新绿，与精怪欢快的舞蹈，在叶凡枯萎的心田注入了一丝微弱的活力。
「这便是她看待世界的方式么……」
叶凡的眼眶微微发热。
皇甫瑾瑜静立一旁，心中了然：叶凡，终究是能活下去了。
一场山洪摧毁了整个村落。
幸存者们面如死灰，在废墟中麻木地翻找着残存的物什。
叶凡站在高处，俯瞰这片疮痍。
他本可以轻易地移山填海，疏通河道，但他没有。
他走入废墟，与皇甫瑾瑜一起，如同两个路过的大力旅人，帮着村民搬运石块，清理淤泥。
他以最基础的土系法术加固松动的山体；
用巧妙的手法指导村民如何更有效地重建家园，挖掘沟渠。
他依旧沉默寡言，但每一个动作都沉稳有力。
当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将省下的半个窝头递到他面前时，他微微一怔，而后接过，在孩子期盼的目光中，细细咀嚼。
夜幕降临，篝火旁，听着村民们规划未来的生活，讨论如何引水灌溉新田，种植更耐寒的作物……叶凡静静聆听，跃动的火光在他沉寂的眼中映出点点微光。
“皇甫师兄，多谢。”
“嗯。”皇甫瑾瑜轻声回应。
年复一年，他们的足迹遍布四方。
他们调解过邻里的纷争，救助过被困的旅人，点拨过迷茫的散修，也清除过为祸一方的妖邪。
叶凡依旧沉默，依旧会在无人处独自静坐。
但他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死寂与毁灭气息，已渐渐被一种深沉如大地般的守护之意取代。
他开始真正理解沈墨璃所谓的“道”：
那不是居高临下的怜悯，而是对生命本身的热爱与尊重；
是无论强弱，都给予其按照自身方式努力生存的空间与机会。
他依旧勤修不辍，修为稳步精进，而那曾代表毁灭的黑雷，如今却化作了守护的力量。
吞噬之力不再用于掠夺，而是净化被污染的灵脉，驱散凝聚不散的怨气。
不知从何时起，修真界开始流传起关于“双侠”的传说。
据说他们修为深不可测，所到之处必留机缘，若得他们一二点拨，可省却数十年苦修。
又是一年春日，他们接到宗门任务：妖兽森林诞生了新妖皇，据传是上古九尾血脉，需前往查探。
晨光穿透妖兽森林上空交错的巨树枝桠，洒下斑驳的金色光点。
此地的生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旺盛。
“我等特来道贺。”皇甫瑾瑜言辞得体。
叶凡静立一旁，默然不语。
“是怕我九尾凶性难驯，祸乱修真界？”离天一袭火红道袍，魅惑中带着不羁。
“不会。”叶凡直视着他，“你周身气息热烈坦荡，她说过，这样的人，很好。”
皇甫瑾瑜望向叶凡，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哈哈哈！有趣。你所说的那个人，现在何处？”
“她已经不在了。”叶凡平静地回答。
“……抱歉。”离天莫名感受到一股深沉的悲伤。
“不必介怀。你说的她，或许正在某处，一直守护着你。”离天温声安慰。
“多谢。”叶凡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树叶，轻轻握住，“是，她一定在。”
他活下来了。
没有沦为只知复仇的修罗，也没有在绝望中自我毁灭。
他走过她曾向往的山河，学着像她那样对待这个世界，守护着她所珍视的点点滴滴。
他将自己，活成了她的模样。
以他的方式，延续着她的道，她的热爱，她的生命。
皇甫瑾瑜微微一笑，轻声道：“妖兽森林今年的花开得极好。”
叶凡望向不远处那片绚烂如霞的花海，轻轻应道：“嗯。”
离天看着二人，含笑附和：“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