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济的攻势下,曹倩不知怎么的,居然和文荇生出了一样的念头。
他心里有我!
这个与文荇如出一辙的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猛地窜上曹倩的心头,带着一种近乎荒谬的救赎感。刚才那“舍生取义”、“图谋不轨”的诛心之言带来的灭顶恐惧,在这突如其来的“温情”面前,竟显得不那么真实了。
她僵硬的身体在秦济带着支撑力量的臂弯里,几不可察地软化了一丝。剧烈颤抖的幅度也小了些,虽然牙齿还在咯咯作响,但喉咙里那破碎的抽气声渐渐止住了。她依旧不敢看秦济的眼睛,目光茫然地落在他衣襟精致的龙纹上,大脑却在恐惧的余烬中飞速运转,努力抓住这“温情”的救命稻草。
是啊……陛下若真想处置我,何必亲自前来?何必这般温言细语?何必……这般忧心我的身体?他大可以一道旨意,或者让暗卫悄无声息地……
而且……陛下刚才说的,好像……也没错?
曹倩混乱的思绪开始顺着秦济之前铺垫好的台阶往下滑。她想起秦济最初的开解:“星象玄奥……心绪不宁之下,看星象也难免带上忧思滤镜,所见未必是真……相由心生,观星亦如是。”
对啊!她猛地意识到。自从那个可怕的念头——陛下可能是“异星”,是“穿越者”——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的心,她看什么星象都觉得诡异,都觉得在印证那个猜测!
紫微星动,她疑心是“异星”侵扰帝座;天狼星亮,她恐惧是乱世将起,由“异星”引发;就连寻常的星月交辉,她都能从中看出“不祥”的轨迹!她日日夜夜对着星图,不是在探索宇宙奥秘,而是在用星象的冰冷光芒,一遍遍凌迟自己的神经,用无尽的猜疑和恐惧折磨自己!
陛下说得太对了!是她自己,带着那个可怕的预设去看星象,所见自然都是印证恐惧的“证据”! 这哪里是星象昭示天机?分明是她自己给自己套上的枷锁,画地为牢!
秦济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儿的变化——那僵硬的身体在微微放松,虽然还在轻颤,但已不是刚才那种灵魂出窍般的剧烈抖动。她的呼吸虽然急促,却有了些节奏。
他知道,自己那番混合着冰刃与温水的话语,正在她混乱恐惧的脑海中发生奇妙的反应。他不动声色,只是保持着那种包容的、略带责备的温和姿态,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个受惊过度的孩子。
“听话,”他醇厚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力量,穿透了曹倩混乱的思绪,“什么都别想了。把身子养好,比什么都强。太医院的方子一会儿就来,按时喝药,好好休息。”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依旧苍白但已不再完全失焦的脸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朕让春湖进来陪你。有她在,你总能安心些。”
陛下……他是在担心我,是真的在担心我!他看穿了我被自己臆想折磨得形销骨立,所以才亲自来开解我,所以才要收走那些让我“走火入魔”的星图!他甚至怕我吓坏了,特意让春湖来陪我……
那“图谋不轨”的指控,此刻在她被“温情”占据的解读里,更像是陛下对她不爱惜身体、沉溺于危险臆想的一种严厉警告和痛心,而非对她窥破秘密的杀意。
巨大的恐惧如同退潮般迅速消褪,留下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和……一种奇异的、带着点委屈的安心。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连日来被恐惧和猜疑透支的疲惫便如排山倒海般涌来。
她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几乎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浓的鼻音和一种被“理解”后的软弱依赖:“……是,陛下……妾身……知道了……都听陛下的……”
秦济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快得无人能捕捉。他满意地看到曹倩眼中那纯粹的惊骇被迷茫、疲惫和一种雏鸟般的依赖所取代。他再次扬声唤了春湖进来。
当春湖带着满心惊惶和担忧冲进来,小心翼翼地从皇帝臂弯里接过自家美人时,发现曹倩虽然脸色依旧苍白,眼神也有些涣散,但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似乎消散了大半。
她只是极其疲惫地靠在春湖肩上,像一株被狂风暴雨摧残过后、终于找到支撑的柔弱藤蔓,嘴里还无意识地喃喃着:“春湖……药……陛下说……要喝药……养好身子……”
秦济最后温言嘱咐了春湖几句,目光在曹倩那副彻底卸下心防、只剩下病弱疲惫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便转身离开了。
殿门关上。曹倩在春湖怀里,终于放任自己沉入昏昏沉沉的睡意。在意识彻底模糊前,最后一个念头竟是:陛下……他心里……或许……真的有我一点点吧?不然,他何必为我费这番心思?至于那星象……也许……真的是我……看错了?
……
殿门在秦济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内里那场惊心动魄又峰回路转的“谈心”。外殿的宫人屏息垂首,不敢直视天颜。沈梦澜无声地跟上,敏锐地察觉到陛下步伐间那份惯有的从容里,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兴阑珊?或者说,是某种目的达成后的沉静余韵。
秦济没有停留,径直走向停在宫门外的御辇。沈梦澜为他掀开帘子,他迈步坐了进去。车厢内檀香袅袅,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最近你怎么不出宫去见婉兮了?”
秦济对在御辇外同行的沈梦澜说道。
“我毕竟还是陛下的御侍,哪怕有陛下的恩准,但是经常出宫还是于礼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