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与府城赵家的婚事一定下,整个青石村乃至周边乡镇,都为之轰动。
人人都说,张家这是要出一位真正的“豪门贵婿”了。
张家大院里,也因此增添了许多喜气。
然而,王氏在高兴之余,目光却又落在了另一个儿子身上。
四儿子,栓子。
这天夜里,她给张大山端来洗脚水,一边替他揉着肩膀,一边忧心地说道。
“当家的,石头的事是定了,俺这心里头也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可你看栓子,也老大不小了。”
“他性子闷,不像石头那么会说话,也不像铁牛那样有股子蛮力能让人一眼瞅见。”
“整天就知道在酒坊和酱坊里埋头干活,锯了嘴的葫芦似的。”
“也该给他寻个媳妇,好好过日子了。”
张大山闻言,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是啊,栓子的婚事,也该办了。”
“不过,他的婚事,不同于石头。”
他看着妻子,认真地说道。
“他性子沉稳,踏实肯干。”
“他需要的,不是一个能帮他纵横商场的岳家。”
“而是一个能跟他一起,安安稳稳过日子,勤劳肯干,能帮衬着家里作坊活计的贤惠媳妇。”
“咱们不求对方家世如何,只求那姑娘人品好,手脚勤快,心眼实在。”
王氏听着丈夫的话,心里头顿时亮堂了起来。
“当家的,你说的对,俺也是这么想的。”
第二天,王氏便行动了起来。
她没有去找那些专做大户生意的官媒。
而是托了村里最是热心、人缘也最好的赵婶,帮忙在周边几个村子里,留意品性好的姑娘。
赵婶办事效率极高。
没过几天,她便喜气洋洋地来到了张家。
“大山家的,有大喜事哩。”
“俺给你家栓子,寻摸到一门顶好的亲事。”
她口中所说的,是邻村一家姓李的农户。
那家人,在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老实本分,勤劳肯干。
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日子过得清清爽爽,从不与人红脸。
他们家有个待嫁的女儿,名叫春娘。
“那春娘,模样周正,身子骨结实,一手农活和家务活,更是村里姑娘们的头一份。”
赵婶说得是眉飞色舞。
“洗衣做饭,喂猪养鸡,纺线织布,就没她不会的。”
“性子也温和,见了人总是笑呵呵的,从不多言多语,手上的活计却从不落下。”
“俺瞅着,这姑娘,跟你家栓子,那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王氏听完,心里头已是满意了七八分。
和张大山一商量,这门亲事,便定了下来,只等安排两个孩子见上一面。
相看的日子,定在了镇上赶集的日子。
那天,栓子在母亲和花儿的催促下,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青布衣裳,显得有些拘谨和不自在。
在镇上一家还算雅致的茶馆里,他们见到了李家姑娘春娘和她的母亲。
那姑娘,正如赵婶所说。
穿着一身干净的碎花布衣,梳着两条乌黑的辫子。
模样不算顶美,却是那种很耐看的、健康的面相。
一双眼睛,明亮而又带着几分羞涩,看到生人,脸颊微微泛红。
一双手,虽然不像城里小姐那般白皙,却也干净利落,指节处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薄茧。
栓子更是紧张,一坐下来就低着头,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来。
还是花儿看不过去,主动开口与对方攀谈。
“春娘妹妹,听赵婶说,你家的菜园子,是你一手打理的,种得可好了。”
春娘抬起头,有些羞涩地笑了笑。
“花儿姐过奖了,就是……就是瞎种着玩的。”
她的目光,悄悄地,落在了对面那个一直低着头的木讷青年身上。
她没有问那些关于家世、收入的俗气问题。
反而开口问道:“栓子哥,俺听赵婶说,你酿的酒,是咱们这十里八乡最好喝的?”
这一个问题,像是打开了栓子的话匣子。
他猛地抬起头,脸依旧有些红,但眼睛里却第一次有了光彩。
“也……也还好。”
他有些结巴地回答。
“就是……就是选的米要好,曲要好,水也要干净。”
“还有那发酵的火候,得日日夜夜看着,不能有一点差池。”
“差了一点,那味道,就全不对了。”
他说起自己最擅长的酿酒时,虽然话语依旧朴实,但那份发自内心的专注和自豪,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春娘静静地听着,眼中那明亮的光,也变得更加柔和了。
她不懂什么大道理。
但她知道,一个男人,能把自己手里的活计,说得这么有门道,这么上心。
那他,一定是个有本事、也靠得住的好男人。
这场相亲,虽然没有多少花前月下的言语。
但两个同样踏实、同样看重“本事”的年轻人,却通过这种奇特的方式,对彼此产生了一种朴素的、基于尊重的……好感。
双方的父母,对这门亲事,更是满意得不得了。
很快,张家便备上了在村里人看来,极其丰厚的聘礼,正式上门“纳采”。
栓子的婚事,就此尘埃落定。
当春娘第一次跟着母亲,以“准儿媳”的身份来到张家时。
她没有像寻常姑娘那般害羞地躲在屋里。
而是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后,便主动卷起袖子,帮着王氏一起择菜、喂鸡。
她甚至还好奇地,跑去栓子的酒坊门口,隔着老远,闻着那从里面飘出的、醇厚的酒香,脸上露出了满足而又向往的笑容。
王氏看着她那勤劳能干的模样,心里头是越看越喜欢。
她知道,这个家,又多了一个能撑起一片天的好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