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的仓库四面漏风,糊着旧报纸的窗户早被老鼠啃得千疮百孔,寒夜的风裹着霜气往里灌,跟无数根冰针扎在身上似的。
贾张氏和崔大可被捆在墙角的立柱上,粗麻绳勒得胳膊生疼,单薄的衣裳根本挡不住这刺骨的寒。
贾张氏缩着脖子,被打肿的脸颊冻得发麻,鼻涕顺着嘴角往下淌。
她时不时往崔大可那边瞪一眼,怨毒的眼神跟淬了冰似的:“都怪你这个杀千刀的!要不是你偷鸡蛋,我能落到这步田地?”
崔大可浑身是伤,疼得直抽气,又被冻得牙齿打颤,含混不清地反驳:“你少往我身上推!明明是你自己贪嘴,一个鸡蛋就把你收买了。”
话没说完,就被贾张氏恶狠狠地打断:“闭嘴!你个小畜生,还敢提!等出去了我撕烂你的嘴!”
两人互相咒骂着,可没过多久,寒意就压过了怨气。
贾张氏实在冻得扛不住,往崔大可身边挪了挪,想借点体温,崔大可虽不情愿,却也没推开——毕竟,两个人挨冻总比一个人强。
仓库里只剩下风声和两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还有彼此身上散发出的汗味、血腥味混在一起的狼狈味儿,这一夜过得别提多难熬了。
天刚蒙蒙亮,生产队的院子里就挤满了人,足足有百十来号,连邻村都有人闻讯赶来看热闹。
杨队长站在土台上,脸色铁青,身后的两根木柱子上,贾张氏和崔大可被绑得结结实实,胸前挂着写有“伤风败俗分子”的纸牌,耷拉着脑袋,不敢看人。
张二妮的爹娘——贾张氏的大哥张大柱、大嫂李秀莲,早已站在人群前排,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张大柱攥着烟袋杆,指节捏得发白,烟锅都快被捏扁了;
李秀莲眼圈通红,时不时抹一把眼泪,显然是又气又臊。
“大家都看看!”
杨队长的声音洪亮如钟,震得院子里鸦雀无声。
“这两个人,一个好吃懒做,一个偷鸡摸狗,居然还勾搭到一块儿,干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丑事!丢尽了我们村的脸,也丢尽了祖宗的脸!”
话音刚落,台下就炸开了锅。
张大柱再也忍不住,往前冲了两步,指着贾张氏的鼻子破口大骂:“贾翠花!你个不要脸的贱货!
我们张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败类!想当年你在城里当阔太太,对我们这些穷亲戚眼皮都不抬一下。
我那年生病想借你两块钱抓药,你都不肯,现在倒好,为了一个鸡蛋就跟崔大可这种二流子鬼混,你把张家的脸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李秀莲也跟着帮腔,声音尖利:“就是!我们张家世代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从没出过这种伤风败俗的事!
你倒好,都五十六了还不安分,孙子都能打酱油了,居然干出这种猪狗不如的勾当!
以后我们张家的人在村里怎么抬头做人?你真是害了我们一家人!”
就在这时,人群里冲出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是村里的李铁牛。
他爹去年生病,家里的老母鸡下的蛋本想攒着换钱抓药,结果被崔大可偷了大半,当时没抓到人,一直憋着火。
这会儿见崔大可被绑着,李铁牛上前就踹了他一脚,骂道:“崔大可你个挨千刀的!
去年偷我家12个鸡蛋,害得我爹耽误了半个月的药!今天可算让我逮着你了,你这个偷鸡贼!”
崔大可疼得龇牙咧嘴,刚想辩解,就被李铁牛又扇了一巴掌,脸颊瞬间肿起老高:“还敢瞪我?你偷东西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今天!”
另一边,村里的王寡妇也挤了上来,指着崔大可的鼻子哭骂:“崔大可你个黑心肝的!
前年我男人走后,队里分救济粮,你仗着跟会计沾点远亲,多领了我5斤玉米,我找你要,你还骂我是扫把星!
现在看看你自己,干的都是什么龌龊事,你比扫把星还晦气!”
说着就想伸手撕崔大可的头发,被旁边的人拦住了。
张大柱狠狠磕了磕烟袋锅,闷声闷气地骂道:“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啊!原想着你嫁到城里过得体面。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不知廉耻!我们张家没有你这样的亲戚!”
李秀莲拉着张大柱的胳膊,哭着说:“她爹,你别气坏了身子!这种丢人的东西,不值得我们为她生气!”
人群里,头发花白、眼神凌厉的张老六拄着拐杖走了出来,他是贾张氏的六叔,也是村里的老长辈。
一步步走到土台边,看着台上的贾张氏,气得浑身发抖,拐杖往地上一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张翠花!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们张家的人!
张家的族谱上,再也没有你的名字!往后你死活,都跟张家没关系!我们张家丢不起这个人!”
这话像一道惊雷,炸得贾张氏浑身一哆嗦。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张老六,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哭着哀求:“六叔!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你别把我赶出张家!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你干出这种丑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机会?”
张老六怒喝一声,“我们张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还有脸求机会?从今天起,你我叔侄情分,一刀两断!”
台下的村民们也纷纷附和,骂声此起彼伏。
村里的老人们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两人骂道:“真是世风日下!都一把年纪了,还不学好!”
女人们也纷纷咋舌,脸上满是鄙夷,低声议论着:“张翠花以前在城里当阔太太时多神气,穿的是没补丁的好衣服,现在居然这么不知廉耻!”
“以后可别跟这号人来往,晦气!”
张二妮站在爹娘身边,看着台上那两个丢尽张家脸面的人,脸颊依旧发烫。
她听见身边有人低声议论“这就是张二妮的亲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攥紧拳头,死死咬着嘴唇。
贾张氏低着头,不敢看台下的人,耳朵里全是指指点点的声音,那些话像刀子一样扎在心上。
崔大可更是吓得浑身发抖,头垂得快贴到胸口,脸上的伤痕在众人的注视下愈发显眼。
“你们俩还有什么话说?”杨队长怒喝一声,目光扫过两人。
贾张氏还想狡辩,张嘴就哭:“队长,我是被他强迫的……”
可话没说完,就被王婶打断:“你还敢撒谎!昨晚你们俩说话,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还想抵赖!我这个妇女主任还有这么多民兵难道还会冤枉你一个落后分子?”
台下众人立刻哄堂大笑,嘘声一片。“别装可怜了!”“真当我们是傻子啊!”
这时,村里的赵老头也站了出来,他去年晒的干辣椒全部被崔大可偷去换酒喝了,气得他当时病了好几天。
赵老头指着崔大可骂道:“你个小杂种,偷我的辣椒换酒,害我冬天连个调味的都没有!今天不教训你,你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说着捡起地上的石头,砸了崔大可几下。
崔大可见状,知道再狡辩也没用,只能哭丧着脸求饶:“队长,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们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改过自新?”
杨队长冷笑一声,“干出这种丑事,偷了村里不下20户人家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
他顿了顿,高声宣布,“罚崔大可劳动改造一个月,每天去后山开荒,工分减半!
贾张氏作为落后分子,负责村里3个公厕的清扫,还要掏粪施肥,直到大家满意为止!以后再敢犯事,加倍处罚!”
台下立刻响起一片叫好声。
张大柱还不解气,对着贾张氏吼道:“你要是敢偷懒耍滑,我饶不了你!”
李秀莲也跟着说:“我们会盯着你的!别想蒙混过关!”
批斗会结束后,贾张氏和崔大可被解开绳子,耷拉着脑袋往各自的“岗位”走去。
一路上,村民们要么远远躲开,要么指指点点,还有人往他们身上扔泥块、小石子。
两人成了村里人人唾弃的对象,走到哪里都是笑柄。
贾张氏看着自己满是污垢、冻得开裂的双手,想起以前穿好衣裳、吃白面馒头的生活,再看看如今掏粪清扫的处境,悔得肠子都青了;
崔大可则每天在开荒的苦累、村民的唾骂和时不时的打骂中度过,心里别提多憋屈。
可这一切,都是他们自己造下的孽,只能硬生生扛着,在村里人的鄙夷和唾弃中,一天天煎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