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辰踏着青石板小径，穿过曲折的回廊，远远便望见苏烟院子里透出的暖黄灯光。夜风轻拂，却吹不散他眉间的阴霾。
他放轻脚步走进院门，只见苏烟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一袭淡紫色衣裙衬得肌肤如雪。
她手中捧着一本话本，烛光在她精致的侧脸上跳跃，时而因书中趣事掩唇轻笑，那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在静谧的夜中格外悦耳。
慕容辰不由得驻足，目光落在她身上。烛光下的苏烟眉目如画，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王爷您怎么不进去？”夏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惊醒了出神的慕容辰。
他右手半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本王刚来。”说着迈步走向屋内，衣袍带起一阵微风。
苏烟闻声抬头，见是慕容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相迎：“王爷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她的声音柔和，带着几分关切。
慕容辰在她对面坐下，目光扫过案几上的话本：“王妃方才在笑什么？”
苏烟眉眼弯弯，将话本推到他面前：“不过是些市井趣谈，这书生被狐仙戏弄的桥段着实有趣。”她注意到慕容辰眉宇间的郁色，话锋一转，“王爷可是有事？”
屋内一时静谧，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苏烟会意，转头对门外的夏荷道：“这里现在不忙了，你去休息吧。”
待夏荷的脚步声远去，慕容辰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今日我见了当年伺候母妃的老嬷嬷...”
他将事情原委道来，以及老嬷嬷提到的珍儿。说到母妃时，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我也不确定，”他最终说道，眼中流露出少见的迷茫，“只是这么多年，我和母妃之间总觉得隔了什么，却又说不上来。直到发现茶叶有毒...”
苏烟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能感受到慕容辰内心的挣扎——怀疑自己的生母，这该是何等痛苦。烛光下，她看见他眼中闪烁的不只是烛火的倒影，还有深藏的痛苦与困惑。
“王爷想让我帮忙找到那个珍儿？”苏烟直指核心。
慕容辰抬眼，对上她清澈的目光，点了点头：“她右耳后有颗朱砂痣，是当年母妃贴身婢女。”
苏烟轻笑：“仅凭这点特征，无异于大海捞针。可有其他线索？比如她可能的去处，或是相熟之人？”
见慕容辰摇头，苏烟思索片刻：“不如查查当年伺候端妃娘娘的其他下人？或许能发现蛛丝马迹。”
“都已查过，”慕容辰叹息，“记录显示那些人出宫后便不知所踪。”
苏烟注意到他说“记录显示”时的微妙语气，心下了然。她伸手为慕容辰斟了杯茶，茶香氤氲中，她郑重道：“若王爷信得过我，此事交给我来查如何？”
慕容辰凝视着她，那双常含冰霜的眼此刻竟流露出一丝温度：“我放心。”
接下来的日子，苏烟调动了自己在宫中的关系网，暗中调查当年伺候端妃的宫人下落。
她发现一个诡异的现象——这些人离宫后，都给家人留下几乎相同的书信，声称被江南富商看中，要去江南过好日子，承诺安顿好后联系家人。然而数年过去，无一人与家人再有联络。
“太刻意了，”苏烟将整理好的资料摊在书案上，指尖点着那些几乎雷同的家书内容，“所有人用同样的理由消失，必是有人刻意安排。”
慕容辰站在窗前，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他拿起那些纸张细看，眉头越皱越紧：“看来线索又断了。”
“未必，”苏烟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还有珍儿。”
“但宫中名册并无叫珍儿之人。”慕容辰转身，眼中带着疑惑。
苏烟唇角微扬，吐出三个字：“灯下黑。”
慕容辰眼中精光一闪，立即会意：“你是说...她可能仍在宫中，只是换了名字？”
“王爷英明，”苏烟笑道，“宫中人事更迭，改个名字并非难事。若真有人要隐藏她，这倒是个好法子。”
慕容辰走近，在苏烟对面坐下，两人之间的烛火摇曳，映照出他们同样凝重的表情：“那依王妃之见，该如何着手？”
苏烟以指尖蘸了茶水，在案几上画了个简图：“首先，查当年端妃宫中所有宫女的名册，比对年龄，其次，重点关注右耳后有痣者，再者...”她抬眼看向慕容辰，“我们得亲自入宫查探。”
“今晚？”慕容辰问道。
苏烟点头：“夜深人静时最为妥当。”
慕容辰忽然轻笑出声：“果然知我者，王妃也。”这是他连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眉间的阴霾似乎也散去了些。
苏烟被他这一笑晃了神，随即也莞尔：“那本王妃这就去准备夜行衣物。”
子时三刻的宫墙根下，两道剪影如墨般洇开在偏门阴影里。慕容辰裹着玄色劲装，利落的剪裁将身形衬得如松枝般挺拔，腰间蹀躞带上悬着的鎏金匕首随动作轻晃，映出冷冽的光。身侧的苏烟一袭藏青夜行衣，乌发用玄色发带束成利落的高髻，几缕碎发被夜风吹得贴在光洁的额角，反倒添了几分英气。
“按计划，我去查阅内务府名册，你去母妃宫殿探查。”慕容辰低声交代，“无论有无发现，寅时在此汇合。”
苏烟敛眸颔首，忽然抬手指尖轻捻，替他将微乱的衣领掖回劲装之内。指腹触及他颈侧微凉的肌肤时，她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唇瓣轻启时声音细若蚊蚋：“万事当心。”
慕容辰一怔，随即握住她的手腕，声音低沉：“你也是。”
话音落时，两道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分向两侧掠去。慕容辰足尖一点，身形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跃上宫墙，玄色劲装在琉璃瓦上划过一道暗芒，转瞬便隐入飞檐斗拱的阴影里，朝着内务府方向疾行。
苏烟则俯身贴着宫墙根疾走，藏青色夜行衣与暗沉的砖石融为一体，在廊柱与宫灯的间隙间穿梭，转眼便消失在走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