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南宋皇宫,德寿宫内,
赵构斜倚在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块玉佩,眼神却有些飘忽,
他面前御案上,摊开的正是周胤与郑怀仁联名呈上的那份出使报告,
殿内熏香袅袅,气氛本该是宁静祥和,但赵构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郁,却让侍立一旁的宦官宫娥们都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民生安定……军容鼎盛……种师道,种师中皆为之驱策……”
赵构低声重复着报告中的字句,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根细针,扎在他的心头上:
“这贺烽……贺烽……”
他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有恐惧,有忌惮,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当初京城沦陷,他仓皇南渡,在应天府登基,那时是何等的窘迫!
好不容易在南边站稳脚跟,总算勉强将江南半壁江山整合起来,虽谈不上中兴气象,但总算有了几分朝廷体面,
可这贺烽,就像是凭空杀出的一匹黑马,这才多久,竟在北边搅动风云,硬生生从如日中天的金人手里夺回了大片疆土!
如今更是打得金人龟缩不出,连显德府这样的重镇都被围得水泄不通!
其兵锋之盛,据说连草原上的乃蛮部都吃了大亏,被迫调头去咬金人……
这份实力,这份战绩,让赵构感到一阵阵心惊肉跳,
他不由得想起当初贺烽提兵逼近东京时的场景,那股凛冽的杀气,至今想起仍觉脊背发寒,
当初迫于形势,他父兄默认了贺烽在北地的割据,甚至暗中存了几分“以贼制虏”的心思,指望贺烽能与金人两败俱伤,
可如今看来,这贺烽哪是“贼”,分明是一头比金人更凶恶也更可怕的猛虎!
金人虽强,毕竟是异族,难以真正立足中原,
可贺烽不同,他如今的气势如日中天,麾下聚拢了大量北地汉民,士人,
甚至就连种师道这等大宋旧将如今也甘愿在其麾下效力!他若真有南下之心……
赵构不敢再想,
“官家,戚枢密和张相已在殿外候见,”
内侍小心翼翼地上前禀报,
赵构收敛心神,坐直了身子,将那份报告合上,沉声道:
“宣”
片刻后,枢密使戚琼与宰相张浚躬身入内,
“臣等参见官家,”
“平身吧,”
赵构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戚琼身上:
“戚卿,北面的详细军报,你也看过了吧?有何看法?”
戚琼面色凝重,拱手道:
“回官家,镇朔军之势,已成气候,据周侍郎回报及多方探马核实,贺烽治下,军政并举,根基渐稳,其军战力彪悍,尤以苏锐之狼骑,张德柱之陷阵营为甚,如今东线金人自顾不暇,西线漠北亦被其搅动,短期内,我军……不宜与之发生直接冲突,”
他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明确,现在打不过,也别去惹,
赵构脸色不太好看,又看向张浚:
“张相以为呢?”
张浚是朝中有名的主战派,但与戚琼不同,他的主战更多是针对金人,对于贺烽这个割据的臣子,感情则复杂得多,
他沉吟片刻,道:
“官家,贺烽虽跋扈,然其屡败金虏,收复故土,于北地汉民心中,声望极高,且观其施政,并非一味穷兵黩武,亦重民生吏治,若……若其能上表称臣,奉我正朔,则南北联手,共击金虏,光复中原,未尝不可……”
“称臣?”
赵构冷哼一声,打断了张浚的话:
“张相觉得,以贺烽如今之势,他肯向朕低头吗?种师道的话,你们也听到了!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其心可诛!他贺烽,早已不将朕这个天子放在眼里了!”
张浚和戚琼顿时噤声,不敢再言,
他们知道,赵构最在意的,还是贺烽对皇权的藐视和潜在的威胁,
殿内陷入一片沉闷的寂静,
良久,赵构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
“罢了,如今之势,确如戚卿所言,不宜与之交恶,贺烽信中所言唇亡齿寒,虽是警告,却也未必没有道理,金人若彻底垮了,下一个,或许就轮到我们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传朕旨意,着沿江诸路制置使,加强江防,整军备武,不可懈怠!另,命周胤暂留江北,以犒军,协调粮饷为名,继续与镇朔军接触,探其虚实,尤其是……贺烽对南朝的真实态度,以及其后续战略动向!”
“还有”
赵构补充道,声音压低了几分:
“让皇城司的人动起来,给朕盯紧了北面来的商旅,士子,任何关于贺烽和镇朔军的消息,无论巨细,即刻上报!”
“臣等遵旨!”
戚琼和张浚躬身领命,心中都明白,官家这是既不敢打,又放心不下,只能一边加强戒备,一边小心翼翼地试探,
一股无形的暗流,开始在南朝朝廷与北地镇朔军之间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