榷场之战惨败,三千精锐连同大将格根尽数覆灭的消息,随着草原上的风,瞬间吹遍了乃蛮部王庭,也吹遍了整个漠北,
与这噩耗一同传播开的,是那批“金国精良武备”在战场上不堪一击的细节——刀剑断裂,弓弩崩碎,箭矢如朽木……
以及,镇朔军有意散布的,关于这批武备乃金国“故意”提供的劣质品,意在借刀杀人,削弱乃蛮部的说法,
金顶大帐内,拜不花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瘫坐在白虎皮宝座上,脸色惨白,双目无神,
他的下方,侥幸从榷场战场逃回的少数残兵,正匍匐在地,声泪俱下地描述着那场噩梦般的战斗,
都在控诉着那些金人给的武备,如何害死了他们的同伴,
“太阳汗!我们上当了!金人给的武备都是样子货!根本不能用啊!”
“格根将军死前大喊‘金人误我’!”
“镇朔军说……说这是金人和他们商量好的,就是要让我们去送死……”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尖刀,狠狠扎在拜不花的心头,他猛地抓起案几上那把他曾爱不释手的金国宝刀,双手握住刀柄,用尽全身力气往地上一杵!
“咔嚓!”
精美的刀身应声而断,断口处露出了粗糙劣质的材质,
“完颜宗干!纥石烈志!尔等安敢欺我!!!”
拜不花发出野兽般的咆哮,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眼赤红如血,
奇耻大辱!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不仅损失了最为倚重的三千精锐,更在整个草原面前沦为了笑柄!
他感觉自己被金人像傻子一样玩弄于股掌之间!
什么盟约,什么夹击,全都是狗屁!
金人分明就是想让他乃蛮部与镇朔军拼个两败俱伤,甚至借镇朔军之手除掉他这个潜在的威胁!
帐内的乃蛮贵族和将领们也是群情激愤,之前主张与金人结盟的几个贵族此刻面如土色,不敢发声,
“太阳汗!金人背信弃义,阴险毒辣,此仇不报,我乃蛮部何以在草原立足?!”
“对!必须让金人付出代价!”
“杀过去!抢了他们的牛羊女人!”
愤怒的吼声几乎要掀翻金顶大帐,接连的惨败,尤其是被盟友背叛的怒火,让乃蛮部上下同仇敌忾,将所有的怨恨都转移到了金国身上,
拜不花猛地站起身,前胸剧烈起伏,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传令!”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集结所有能战的勇士!目标,不是南面,是东面!金狗让我们流了多少血,我们就要让他们用十倍,百倍来偿还!”
他彻底被怒火吞噬了理智,此刻,什么镇朔军,什么草原霸权,都被抛到了脑后,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复仇!向金国复仇!向完颜宗干复仇!
他要让金人知道,乃蛮部的勇士,不是那么好利用的!
就在乃蛮部这头受伤的狂狼调转枪头,红着眼睛准备扑向东方的金国时,大同帅府内,贺烽接到了榷场大捷以及乃蛮部动向的详细军报,
“王爷神机妙算,”
李御笑着奉上一杯热茶:
“拜不花这头蠢狼,果然按照我们设定的路子,去找金人拼命了,”
慕白也捻须微笑:
“经此一事,乃蛮与金国已然反目成仇,我东线,北线压力大减,王爷此计,一石二鸟,可谓精妙,”
贺烽接过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脸上并无太多得意之色,只有掌控局面的冷静:
“拜不花性情暴烈,睚眦必报,遭此奇耻大辱,若不找金人麻烦,反倒奇怪了,让他们狗咬狗,正合我意,”
他走到舆图前,目光扫过乃蛮部与金国接壤的漫长边界:
“告诉曹武,苏锐,前线保持戒备,但暂缓一切主动进攻行动,令赵铁鹰,商队可以适当向乃蛮部势力边缘渗透,但以收集情报为主,谨慎交易,现在,我们只需要看着……”
他的手指点在金国中京路的方向,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看看完颜宗干如何应对这头被他亲手激怒的北方饿狼,”
……
另一边,金国中京路,临潢府,
丞相完颜宗干最近的心情颇为复杂,
一方面,显德府依旧被围,就像是一根卡在喉咙里的骨头,让他寝食难安,
另一方面,派往乃蛮部的使者纥石烈志带回的消息,似乎预示着西线的压力将得到缓解,
“丞相,那拜不花已应允与我大金结盟,共击镇朔军,首批武备想必已送达,若能引动乃蛮部自西牵制贺烽,则显德府之围或可不解自解,”
纥石烈志躬身汇报,虽然途中遭遇“马贼”的插曲让他有些疑虑,但总体结果在他看来是积极的,
完颜宗干微微颔首,脸上却不见多少喜色:
“拜不花乃豺狼之性,与之合作,需慎之又慎,镇朔军狡诈,未必不会看出其中关窍,”
他心中总有一丝不安,觉得事情似乎过于顺利了,
然而,东线压力的确巨大,任何可能分散镇朔军兵力的机会,他都不得不尝试,
就在这时,一名枢密院官员神色仓皇地闯入,甚至来不及通报,
“丞相!大事不好!西北急报!乃蛮部大汗拜不花,亲率数万骑兵,突入我泰州境内!烧杀抢掠,攻势凶猛,守军措手不及,损失惨重!”
“什么?!”
完颜宗干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脸色骤变:
“拜不花?他怎么会突然攻打我们?纥石烈志,这是怎么回事?!”
纥石烈志也懵了,慌忙道:
“丞相,下官离开时,拜不花明明已答应结盟,还……还对我大金提供的武备赞赏有加,怎会转眼就……”
“赞赏有加?”
完颜宗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西北方向:
“他现在正用我们支援的武备,在屠杀我大金的子民!这就是你说的使命达成?!”
“下官……下官……”
纥石烈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汗如雨下,他此刻才恍然醒悟,途中那场意外,恐怕绝非偶然!那批被劫又失而复得的武备,定然是被人做了手脚!是镇朔军!一定是镇朔军!
“废物!”
完颜宗干一脚将纥石烈志踹翻在地,胸中怒火翻腾,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拜不花如此愚蠢暴戾,更没算到镇朔军的手段如此刁钻狠辣!
这驱狼吞虎之计,非但没能伤到虎,反而让狼调头狠狠咬了自己一口!
“丞相,现在当务之急是调兵抵御乃蛮部入寇!”
一旁的将领急忙劝谏:
“泰州若失,临潢府侧翼洞开,后果不堪设想!”
完颜宗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此刻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乃蛮部骑兵来去如风,战力不弱,一旦让其深入,整个中京路都可能糜烂,
“传令!即刻从显德府外围抽调……不!”
他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显德府方向的镇朔军虎视眈眈,一旦抽兵,苏锐和张德柱定然趁虚而入,到时候局面更糟,
“从东京辽阳府,以及上京护驾军中抽调两万兵马,火速驰援泰州!务必挡住拜不花!”
完颜宗干咬牙切齿:
“再令各地堡寨坚壁清野,严防死守!”
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国内政局未稳,精锐部队被牵制在显德府,如今又要分兵应对乃蛮部的入侵,真是捉襟见肘,左支右绌,
“贺烽……你好毒的手段!”
完颜宗干望向西方,眼中充满了忌惮与怨恨,这一招祸水东引,几乎打乱了他所有的部署,
而此刻,在泰州境内,拜不花正纵兵大掠,发泄着心中的滔天怒火,他亲眼所见,那些从金人那里得来的武备在实战中是何等废品,这让他对金人的怨恨达到了顶点,
“杀!给本汗杀光这些背信弃义的金狗!抢光他们的财物!烧光他们的帐篷!”
拜不花挥舞着弯刀,状若疯魔!
乃蛮骑兵就像是瘟疫般席卷金国边境州县,他们虽然装备混杂,但胜在悍勇和突如其来的报复心理,给疏于防备的金国边境守军造成了巨大的混乱和伤亡,
狼烟,在金国东北边境滚滚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