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云深不知处一改往日的清幽静谧,被一种庄重而热闹的气氛所笼罩。
山门大开,白玉台阶清扫得一尘不染。身着统一素白校服的蓝氏弟子分列道路两旁,神情肃穆,身姿挺拔如松。
蓝启仁与蓝曦臣立于山门高阶之上,蓝启仁依旧面容严肃,眼神锐利,扫视着下方陆续抵达的各家队伍。
蓝曦臣则面带温润笑意,气度雍容,尽显东道主之风范。
蓝忘机立于蓝曦臣身侧稍后,身姿笔直如标枪,面容清冷,目光沉静地掠过下方的人群。
他换上了更为正式的嫡系弟子服饰,银线云纹在晨光下流转着清冷的光泽,衬得他愈发俊逸出尘,只是周身散发的疏离气息,让不少初来乍到的年轻弟子不敢直视。
魏无羡并未站在蓝家嫡系的队列中,而是穿着普通弟子的素白服饰,混在迎接人群稍靠后的位置。
他看似随意地站着,目光却如同精准的雷达,饶有兴致地扫过每一个进入山门的队伍和面孔,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带着玩味的笑意。
兰陵金氏的队伍率先抵达。领头的是金子轩,一身金星雪浪袍依旧华贵,身姿挺拔,面容俊朗依旧,只是眉宇间少了昔日的骄矜,多了几分沉稳,眼底深处难掩一丝疲惫与强撑的体面。
他身后的弟子数量不多,衣饰虽华丽,却少了些往日的张扬跋扈,显得有些拘谨。
金子轩目光掠过蓝忘机时,微微颔首致意,带着世家公子应有的礼节。
蓝曦臣上前几步,与金子轩寒暄,言辞得体,礼数周全。蓝忘机亦微微颔首回礼,目光平静无波。
接着是清河聂氏的队伍。聂明玦并未亲至,带队的是一位沉稳干练的副使和……聂怀桑。
聂怀桑缩在队伍靠后的位置,手里紧张地捏着一把折扇,眼神躲闪,东张西望,看到魏无羡时,眼睛亮了一下,似乎想打招呼,又碍于场合,只敢悄悄挥了挥扇子。
魏无羡冲他挑了挑眉,回了个促狭的笑容。聂家的弟子大多身材魁梧,气息彪悍,带着北地特有的粗犷。
蓝曦臣同样上前接待,态度亲切。聂怀桑被引见时,紧张得差点把扇子掉地上,结结巴巴地行礼:“怀、怀桑见过蓝宗主,蓝老先生,忘、忘机兄……” 蓝忘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蓝启仁则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随后而来的是一些依附于蓝聂两家的中小世家子弟,规规矩矩,神色恭敬。
最后抵达的,是云梦江氏的队伍。人数最少,气氛也最为……微妙。
领头的是一位江氏长老,神色间带着几分强撑的肃穆。
江澄走在队伍前方,一身深紫色的箭袖劲装,眉峰紧蹙,薄唇紧抿,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种压抑的戾气,仿佛一座行走的火山。
他的目光扫过山门,扫过高阶上的蓝启仁、蓝曦臣,最终落在蓝忘机身上时,那眼神中的阴鸷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恨意,几乎凝为实质!
他身后的弟子也个个神情紧绷,带着一种末路孤狼般的警惕。
整个山门的气氛似乎因江氏队伍的到来而凝滞了一瞬。
蓝曦臣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但眼神深处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他上前几步,声音平稳:“云梦江氏远道而来,蓝氏有失远迎。”
江澄停下脚步,对着蓝曦臣和蓝启仁草草行了一礼,声音硬邦邦的:“江澄代云梦江氏,见过蓝宗主,蓝老先生。”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蓝忘机,带着刺骨的寒意,却终究没说什么,只是那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蓝启仁捻须颔首,声音严肃:“既入云深,当守蓝氏家规,潜心向学。” 这话语,既是告诫,也是提醒。
江澄绷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简单的寒暄过后,自有蓝氏管事弟子上前引导各家前往分配的居所。
魏无羡站在人群后,将江澄那充满恨意的一瞥尽收眼底,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些,眼底却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
他并未上前,只是看着江家队伍在管事弟子的带领下,带着一身压抑的怨气,沉默地走入云深不知处曲折的回廊深处。
“呵……”魏无羡低低地嗤笑一声,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带着一丝洞悉世事的淡漠,“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啊,江晚吟。”
他的目光随即转向依旧立于高阶之上的蓝忘机。晨光勾勒出那人清冷挺拔的身影,山风拂过,衣袂微扬,如同遗世独立的雪岭青松。
那份清冷自持,仿佛能隔绝下方所有的喧嚣与暗流。
魏无羡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独占欲。
他悄悄动了一下脚踝,感受着蓝忘机那枚紧贴肌肤的赤金小铃的存在。真好,无论这云深不知处涌进来多少牛鬼蛇神,无论那些目光是敬畏、嫉妒还是怨恨,他的蓝二公子,始终是他的。
那份隐秘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联系,如同此刻蓝忘机脚踝上的微凉触感,清晰地提醒着他这一点。
他收回目光,转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混在散开的人群中,也朝着竹室的方向走去。只是那步伐,带着一种看好戏的悠闲和……守护珍宝般的笃定。
听学,正式开始了。平静的云深不知处,即将迎来久违的、暗流汹涌的“热闹”。而魏无羡,这位看似闲散的“客卿弟子”,早已准备好,要好好“欣赏”这场由他心尖上的蓝二公子坐镇的、别开生面的“大戏”了。
至于那些试图搅动风云的人和事?他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最好别来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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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学的日子,在云深不知处悠扬的晨钟与肃穆的讲学声中,波澜不惊地铺展开。雅致的学堂内,坐满了来自各家的年轻子弟。
蓝启仁端坐主位,声音洪亮,引经据典,讲授着修真界的基础心法与各家协作的要义。下方弟子们或凝神静听,或奋笔疾书,或……如坐针毡。
魏无羡的位置在靠窗的角落,算是客卿弟子的席位。他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笔,目光看似落在讲台上严肃的蓝启仁身上,实则早已神游天外。
蓝启仁讲的这些,对他而言如同老生常谈,枯燥得能催眠。他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坐在前排最中央位置的蓝忘机。
蓝忘机坐姿端正如松,背脊挺直,微微垂眸,专注地听着叔父的讲授,偶尔提笔在面前的素笺上记录下关键。
侧脸线条在从窗棂透入的晨光中显得清俊而冷冽,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魏无羡看着他这副一丝不苟的小古板模样,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宠溺又带着点恶趣味的笑意。
他的蓝二公子,真是无论看多少次,都好看得让人心痒痒。
然而,这份静谧的欣赏并未持续多久。魏无羡敏锐地感觉到,一道如同淬了毒汁般的阴冷目光,如同跗骨之蛆,正从斜前方某个位置,死死地钉在蓝忘机的背上。
是江澄。
江澄坐在云梦江氏被安排的位置上,位置不算靠后,却也并非显眼。
他并未如其他弟子般专注听讲,而是紧绷着脸,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膝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的目光几乎从未离开过蓝忘机,那眼神中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怨毒、嫉恨和一种濒临爆发的狂躁。
仿佛蓝忘机端坐在那里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提笔,甚至每一次呼吸,都是对他江晚吟莫大的刺激和侮辱。
魏无羡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嘴角那抹笑意也敛去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和隐隐的戾气。
他像一头守护领地的猛兽,不动声色地锁定了那道充满恶意的视线来源。
江晚吟……看来这几年,莲花坞的没落和虞紫鸢日复一日的怨恨灌输,非但没能让他清醒,反而把这股戾气养得更盛了。
讲学终于告一段落,蓝启仁宣布课间休憩。学堂内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弟子们纷纷起身活动,低声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