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碎雪扑过青瓦,苏景轩收势立定,接过从人递上来的汗巾擦拭额角。
余光瞥见青砖上交叠的人影,他拢了拢单衣的领口,遮住昨夜纠缠间被她抓伤的甲痕,扭头笑道:“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安州以南,到处都在剿匪。你怎敢带着他们到京城来?”
岳鹰脸上没有半点笑容,苏景轩敛住笑意道:“我日日念着你,盼着见你。不过看样子你并不领情!”
“想带我离开,所以就当街打晕了劫来?然后……苏景轩,你行事能不能有一次顾及我的想法?”
苏景轩低了头:“我还不够顾及你吗?什么事到最后不都是由着你胡闹?”
“包括我让你解散众人,不再复国为祸吗?”岳鹰道,“我师父为了保你们,已经冒死入宫。
原盼着血尽身枯那日,能救你们出火坑。可你如今,仍是一意孤行,非要把大伙往绝路上逼。”
苏景轩额间迸出青筋,待要开口,却猛地咳嗽起来。吉敏抱着他的外衣出来,见状上前争辩道:“岳娘子,你这是怎么话说的?
郎君大仇未报,进京寻人有何不可?再说,我们都情愿跟着郎君赴汤蹈火,你怎么能说郎君把大伙往绝路上逼呢?你不能仗着……”
“吉敏,”苏景轩止住他说,“下去。”
“郎君,我看她就是被那小子哄得变了心,天涯何处无芳草?再美貌的小娘子小的都能给你找来,何苦要受她的气?”
“闭嘴!给我滚下去!”
吉敏对上苏景轩的凌厉的眼神,喏喏住了嘴,趋身上去为他披了外衣,看了一眼廊下的岳鹰,低头退了下去。
苏景轩伸手去够岳鹰的手腕,她抬手避开了,问:“你来找宋知韵的?”
“你放心,就留了这些好兄弟,我比你还不舍得让他们去送死。此次进京,只为复仇。”苏景轩看着她的眼睛,“还有你。”
岳鹰垂眸道:“我出去一趟,办完事就会回来。”
“你是去寻他吗?”苏景轩隐忍道,“有什么事,我也可以替你办的。”
岳鹰越过他继续朝前,苏景轩一把捉住她的手臂,沉声道:“我没有伤他。那个叶大夫,如今被禁在宫中,你也不必去找了。”
岳鹰暗暗用力,眼看就要挣脱出他的手心,苏景轩闭眼道:“你有什么事,都可以交给我去办。”
“你办不了的。”
“那他就办得了吗?”苏景轩捉住她的手腕扯进屋里,硬把她按坐在圆椅上,怒道,“岳鹰,我只是暂时忙着,不是死了!你别逼我!逼恼了,我是会杀人的。”
“既然你什么都能办,现在就送我入宫吧。我最想做的,就是入宫帮我师父。”
苏景轩眼里的怒意渐渐散去,他一把搂住岳鹰的头,紧紧摁在胸前说:“我不许你去,你那法子,并不可行。”
岳鹰用力推开他:“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他是我亲爹。”
“我不许你去!”苏景轩忽的暴起,拦腰抱起她丢在榻上,捉住她手腕,往床头的布幔上缠去。目光接触到她腕间的伤痕,动作终于慢了下来。
指尖抚过她小臂上蜈蚣似的旧疤,他柔声哄劝道:“我如今已经什么都不怕了,你不用事事挡在我身前受苦。退路我都想好了,你为什么不能信我一次呢?”
岳鹰对上他的眼睛,突然欺身上前狠狠堵住他的絮叨。苏景轩只觉那抹熟悉的甜香铺天盖地的裹来,下意识揽住她的后腰。
可唇齿间的温度还没捂热,脖颈突地一麻,整个人就瘫软在锦被上。
岳鹰挣开他虚搭的手臂,将锦被仔细掖到他肩头,指尖轻轻拂过他的眉骨,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是想好了退路,但那退路里恐怕并没有我师父。
他这般做,想来也是为了我,我不能让他没听我叫一声‘阿爹’就了却此生。
苏景轩,我虽是没能真的帮到你,但知道你能平安,也算知足了。今生能遇见真好,咱们有缘来生再见吧。”
岳鹰含泪转身,刚跨过门槛,一阵甜腻过头的鹅梨香味迎面扑来。她未及捂鼻,后颈已被一根银针扎中,踉跄着扶住雕花门框,缓缓瘫软在地。
吉敏越过徐风匆匆跑进屋里,冲着他喊道:“她只是晕过去了,丢不了命的。你快来看看郎君怎么了。”
徐风抖了抖袖头的药粉,进了里屋,运指如飞间苏景轩睫毛颤动,缓缓醒了过来。
看到岳鹰歪在门口,不顾阻拦跌跌撞撞下了床,把她打横抱起,责问两人道:“好端端的,你们又下什么狠手?待会儿醒了又得和我置气!”
徐风咳了一声道:“没敢动粗,只是用了些无毒的迷药,又微微地施了那么、一针。”
苏景轩把岳鹰轻轻搁在锦被上,斜了他一眼说:“都出去吧,我在这儿守着。”
“郎君怕是腾不出手了。” 徐风摸出一张字纸说,“吉令刚刚传回急报,西山老鸦岭发现宋大娘子的踪迹。苏老爷子像是也和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