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信路被人攻破,差点误杀了岳鹰,邙山山匪李源的日子就忒不好过。
先是接受了三道盘查,终于脱了干系后,又吃了二十军棍,非但离开邙山变得遥遥无期,连头顶这个班头的名头也随意要被掳去。
他自认匪途多艰,也不再热衷于计算每旬的打劫额。每日除了骂人就是拖着伤情初愈的屁股,一拐一瘸地在院落里叹气。
这天,传令兵又送来了一张字纸,竟是调他入城的命令。若非上面有新加了联络密语,他还当自己又收到了假消息。
李源茫然坐了几息功夫,直到臀部的钝痛真真切切的传来,他才如梦初醒,一拍桌面站起来高呼道:“干!”
然而,等他带着手下的精锐,风风火火赶到清溪县城,昼伏夜出地准备绑票,岳鹰却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找不到半点踪迹。
苏景轩急得团团乱转,大骂吉令办事不利,吉令转而又收拾了李源,责令他三日内把人找出来。李源直把圆脸揉成尖脸,却仍是不得不改行去侦案。
这边岳鹰已经扮成徐惠的模样,跟着王忠和玉儿,无声无息地穿过青岚州府,到了翟家庄的地界。
翟家庄从明面上看,就是一个普通的药庄,依山傍水,竹林青翠。横平竖直的小径将药田整整齐齐地分割成块,四处可见背着竹篓的药农劳作。路过一个木质瓦房建起的制药作坊,就是庄主宅院。
王忠说明来意,门口的守卫还在犹豫,一个瘦高个子的道袍青年就冲上前说:“什么徐家?我们从不认识姓徐的。赶紧去吧!”
玉儿上前说:“翟小郎君,你早些年还去过我家做客呢,当时我们姑娘还带你去逛园子。你忘了吗?”
翟小郎君鼻孔朝天:“我翟林向来受人拥戴。哪年不见个几百上千个人?是个人就来攀扯,我家的门槛都蹬平了。我劝各位还是早早去吧,也免了麻烦。”
“我看翟小郎君不是不知道徐家,是怕当日在徐家说的话,传到了令尊耳里。”岳鹰紧了紧脸上的面纱,走出马车说,
“翟小郎君受何人拥戴,又喜欢拥戴……什么人我是知道的,我此行也无意搅扰你的美事。只是有一桩要紧事,关系翟、徐两家的前程,这才斗胆来求见翟老爷。”
翟林愣过神来,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你是谁?你不是……”
“多年不见,长相变了些,也是有的。”岳鹰打断他的话,连忙岔开话题说,“就如翟小郎君,比之当年愈发风姿卓然。举手投足间气韵出尘,倒像是被三清观的仙气浸透了,有些真人的模样。”
翟林的脸瞬间红到脖根,支支吾吾半天,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岳鹰正准备再威胁他两句,从院子走出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对着岳鹰和王贵拱了拱手说:“徐大姑娘,家主外出未回,有什么要紧事,权且告知小人,待家主回来,再做定夺。”
岳鹰展开手中的素色锦帕,直接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了一个字,交给管家说:“别的也无话,只这一个字罢了。翟老爷若有心,去庄外二里处的客店传我们就是。”
“唉,你……”岳鹰转过身上车,翟林冲过来欲言又止:“你的手……”
岳鹰撩起窗帘,盯着他的眼睛,戏谑道:“翟小郎君,就是见了翟老爷,不该说的我也不会说的。你放心去追逐自己的幸福吧!”
岳鹰对着他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又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头,放下窗帘对王贵吩咐:“走!”
“岳娘子,可真是吓死我了!我还当那个翟小郎君真把你认出来了。”玉儿用帕子扇着风说,“我家姑娘和他是见过的。”
“怕什么?就是认出来了,我也有的是法子拿捏他。”岳鹰解下面纱,活动了下僵硬的腰身,换了个大刀金马的坐姿,“若翟家真如所料的那般,他们也不会在意我到底是哪一个。”
“翟老爷会来找我们吗?”车外传来王忠略带忧虑的声音,“若是认错了,难说他们会不会报官。”
“成不成在此一举。”岳鹰道,“为稳妥起见,你们先去别处宿着,我守在客店等消息。”
“岳娘子,还是我来守吧。”王忠急忙道。
“我与徐家毫无关联,逮住我和逮住你们后果能一样吗?”岳鹰语气笃定,“就这么定了。明天上午,你们再设法来联络。”
客店非常简陋,这早晚竟然没有一个客人。守店的老媪有些耳背,岳鹰跟她比划了半天才选定了一处房子,勉强安置下来。
次日一大早,岳鹰还未睡醒,就听有人在外面啪啪砸客店的门板。偏老媪也不应声,岳鹰无奈,只能趿着鞋子走出去替她开门。
门一打开,竟是翟林。岳鹰急忙背转身,从袖里取出面纱带好,问道:“翟小郎君,这一大清早的,有什么指教啊?”
“我……我来接你去叙话。哦,是去跟我阿爹叙话。”说话间,翟林又涨红了面孔。
果然,喜欢郎君的郎君,总有些不太像寻常郎君。
岳鹰侧身对着他拱了拱手,说:“好说好说,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这早晚我还没洗漱呢!”
翟林低着头,只是不走。
岳鹰心下了然,想去拍他肩头却有些吃力,硬生生收回来,扯着他的胳膊走远了几步,低声说:“你放心,昨日说过的话,我都记得呢。你喜欢俊俏郎君,我也喜欢的,你的苦心我都懂得。
等事情办完,我就走了,绝不会耽搁你和旁的郎君相好的。”
“我,我没有!”翟林的脸红的几乎滴出血来,“你不要信口胡说!”
岳鹰被他的叫喊吓得退后了一步,叹了口气说:“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个了,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
老媪不知何时已经在灶下煮饭,岳鹰慢悠悠洗漱了,又吃了粥饭。掐着点儿等了一会儿,玉儿果然试试探探地进了客店。
三人赶着马车重新来到翟家庄,翟林又在门前等着。岳鹰也是第一次见识这般磨叽的男人,心底不由生出不耐。走到门前时,她特意绕开他跟着管家进门。
不料,翟林却跟上来,往她手里塞了一盒药膏,低声说:“这个是我精心调的,最益伤口愈合。今天早上,忘记拿给你了。”
岳鹰诧异地看过去,他又是一脸通红,逃一般地走了。她低头看了看食指上即将愈合的伤口,无语地把药膏收进怀里,跟着管家穿过庭院,进了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