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敬您重您,但如果您再不尊重我的爹娘,就别怪我翻脸不认您了。”
苏青墨冷笑一声道:“你如此维护他,岳阿大也算没有白养你。但就是他站在我面前,也不敢自认就是你亲爹。”
岳鹰转身就走。
“你不想知道,苏景轩那小子是什么来头吗?”
“你认识苏景轩?”岳鹰扭过头疑惑问道。
“他跟着我姓苏,我能不认识他?算起来,我还费心教导过他。”苏青墨背转身去,“他是不是跟你说过,崔家传了近三百年的血仇?”
岳鹰下意识捏紧锦袋里的方牌。
苏青墨娓娓道:“你的母亲,我,还有翠湖别院那一帮子,与此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父亲早逝,幼年丧母,自襁褓里就被宋姑姑养在身边,当作崔氏的传人守护。她的女儿也就是你的母亲,依照旧例,生来就是我的妻子。万幸我们两情相悦……”
“你胡说!”岳鹰颤声说,“我父母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们是天底下最恩爱的夫妻。”
“你母亲遇到他时,你已在她肚子里呆了两个月,他有什么资格和馥懿一起长大?”苏青墨转过身,眼眶通红地看着她说。
“我好悔,我好悔。若不是我迟迟不醒悟,馥懿怎会命丧雪地,我的亲生女儿怎会被人生生夺去?他,又凭什么埋在这里!”
苏青墨一脚将坟前的木碑踢得粉碎,岳鹰扑上去护住爹娘的坟墓:“我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若是敢毁了我阿爹的坟墓,我定然和你势不两立。”
苏青墨看着她,突然仰天长笑。笑声惊起无数雀鸟,扑闪着翅膀卷上云霄。
二十年前,春寒还未褪尽,枯枝上尚未发出新绿。一身是血的宋馥懿就是这般撞进了这片天空下的林子里。
猎户岳阿大看到她时,还以为苍天怜他孤苦,送来了一个仙女。
那个时候,宋馥懿已经探知,母亲为了帮崔氏复国,名为行医,暗地里在筹划发起一场瘟疫。
“若是瘟疫传播各地,朝中的暗线就可以趁机发难,我们的人就可以趁着救灾,连片起义。
你母亲生性良善,发现自己有孕后,更不愿意受她母亲摆布,继续做这等有违天和的事。她劝我跟她离开,前朝旧事再不去理。
可是我,放不下先辈的遗训,舍不下那遥远而又近在咫尺的权利……等我从别处回去时,她已经冲破组织的密网,不知去向。我找了很久,很久,很久,却只找到了她的坟墓。”
苏青墨眷恋地打量着她背后的丘土,脸上的表情分不清是笑还是哭。
“你姓崔?苏景轩也姓崔对吗?”岳鹰看着他,眼泪在眶里打转。
“馥懿走后,宋姑姑又把知瑾许给了我。这是宋氏女的命运,哪怕她们不是亲生的。
但当时,知瑾因为奉命刺探情报,与郡马假戏真做,偷偷生了景轩,根本不愿意给我做妾。宋姑姑一怒之下,欲除掉景轩。
我和知瑾无情,当时刚没了你母亲,哪里有心纳妾?就和知瑾商议好,替他们万般遮掩。只可惜,居安郡主还是发现了。”
苏青墨看着远处说:“当时,有人告诉我发现了你母亲的行踪,我匆匆去寻却扑了个空,再回去时,一家老小,只剩下景轩。
起初,我也觉得事属巧合,直到景轩的父亲临死前给我传信,说向郡主泄露消息的就是西华山院的人。我才知道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我去质问,宋姑姑承认了传信的是她,还说她的目标其实只是景轩。我无法忍受她如此行事,和她大吵一架后独自出走,辗转多地,终于找到你们母女。可惜……
可惜你母亲早已故去,而你,也只认岳阿大这个父亲。我知道你母亲当日带你远走,就是要远离那桩陈年是非,原想着等到我和那里脱了干系,就接你离开。
不想,宋姑姑无端猝死,我也被人暗杀,被投毒后掉落崖底,多年不见天日……
孩子,别再执拗了,也别再靠近景轩。他和当年的我一般,执迷不悟,舍不下、放不开,甘为旁人木偶。到头来,注定只落得一场悲。
你母亲为了你殚精竭虑,我如今也只有你这个血脉至亲,我不允许你有事。”
岳鹰的手深深落入泥土里,泥沙传来的粗粝感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事实。她的眼泪簌簌而下,不觉已经打湿了前襟。
“你既然知道西华山院有问题,为何不带他离开?”
“我在谷底多年,一度自身难保。”
“现在呢?现在救不了他吗?”
“孩子,多年经营下来,西华山院早已今非昔比,势力绝非我能匹敌。何况,景轩和宋知韵亲若母子,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当日传信害死他母亲的,其实就是宋知韵。”
“我去给他说。”岳鹰擦了一把眼泪说,“我去同他说,他总会信的。”
“糊涂!严格来讲,你才是崔氏骨血,宋知韵早前听苏景轩说起你的身世,已经起了怀疑。你可知道她的人时时盯着你,若非为了牵制那小子,你早已小命不保。你如今敢再露面,可知会有什么下场?”
岳鹰起身道:“我不管,他可以为了我的性命选择舍弃,我也可以舍弃我自己去保他平安。你既然懦弱怕死,要苟且偷生,不敢去亲手断了这两三百年的孽缘,就让我来吧。”
苏青墨伸手一勾,岳鹰就被扯了回来,她顺势拔下头上的梅花簪,抵在喉头说:“你若拦我,我把这腔骨血还你就是。”
苏青墨的手悬在半空,沙哑着嗓子笑出了满脸泪水。他说:“是,是我懦弱,当年你母亲怪我,如今连你也要怪我!可是,我又能如何呢?
举报他们,让朝廷剿杀了他们?还是劝得住他们?我想保住的是你啊!”
“他若死了,我也不会独活。说到底,他如今被架在火上烤,为的就是我!”
“他为的是给他母亲报仇,为的是他自小到大信以为真的仇恨!他这样的糊涂人,不配你这般为他!”苏青墨一掌劈去,劈掉了她手里的发簪,带倒身边碗口粗的小树,他对着远方说,“怀仁,你还不把她给我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