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巷院子里,苏景轩哼着歌去了浴房,又故意喊吉令进去服侍,说有话要问。岳鹰气哼哼坐在木盆前搓洗衣裙。
徐风走过来,低声说:“岳娘子,有件事我想同你打个招呼。”
岳鹰听着他说起前因后果,渐渐敛容道:“徐大哥,你不是开玩笑吧?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病症?他不是全好了吗?”
“前几日我也在疑惑,郎君虽有旧疾,身上也是带了武功的。断然不会只是和人拌了几句嘴,就急到晕厥。
我也观察了许多天了,从目前诸多反常情况看,他的病不是全好了,是转移了怕处。”
“转移了什么?”
“岳娘子,今后,你就不要再同郎君说,要离开他的话。这就像之前的赤红色,把他吓惨了。”
“我……”
“我知道岳娘子不是真的要离开,但你如今,不能用常人的想法去看他。”徐风茫然说,“我正尝试用些食补方子。或许,过一阵子,他又好了呢。但在这之前,还请岳娘子忍耐,千万不要再和他起争执。”
浴房窗纸上人影晃动,徐风低声吩咐说:“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岳娘子先不要声张。若是真在他心里打了桩,就更难办了……一切都拜托岳娘子了。”
徐风匆匆离开,浴房的门随之打开,苏景轩故意走到这半边院子,高声说:“吉令,把人家传给我的信件,给我拿过来吧。”
岳鹰把洗好的衣裙晒在竹竿上,盯着从布缝里流出的水珠发了会子呆,进了苏景轩的卧房。苏景轩早有准备,忙拿出一张纸装作爱不释手地查看。
岳鹰走向前,一把夺过来,撕了个粉碎说:“好了,我之前说的都是气话。你今后也不许再理那个徐大姑娘。”
苏景轩要的就是她这句话,把她扯坐在怀里说:“这次可说好了,若是再反悔,若是再反悔,我就……”苏景轩想了半天,最终只是微微用力,在她脸颊上咬了下说:“再不准反悔了。”
岳鹰靠在他怀里说:“好,不反悔了。”
苏景轩轻声说:“我已经着人传信给宋姨,等这里的事忙完,咱们就回松州成亲。”
岳鹰沉默了会儿,点点头说:“好。”
接下来的两天,苏景轩都忙着给老刘他们指派任务。几个人围在房里低声商议,时不时听到“徐家”二字。
岳鹰听着膈应,又记挂着家里宅院的事情,就悄悄出了院子,去找方正。
原以为外面的喧闹还没有停止,岳鹰还事先带了帷帽遮掩。谁知,街头巷尾的热议八卦里,早换了主角。
“你瞧瞧,你瞧瞧,那好像是徐家出来采买的。”
“这首饰嫁衣、红盖头的,徐家那个二姑娘是要嫁人了哦。”
“这会子急着嫁人,果真像传闻里说的那般,这二姑娘和那个秀才已经有了首尾。”
岳鹰在食肆摊子上挑拣着糖果。路边布摊上,两个妇人边挑布边说着八卦。
起先那个发话的啧啧道:“哎呀,六嫂子,你这消息不灵了哦。你没听人说嘛,她原就和那秀才定亲了,该做的事儿早就做了……
只是后来和旁人眉来眼去,秀才气不过要退婚,才被徐家打成那样。”
“唉哟,作孽哦。好歹是个读书人,真是不要脸哦。这下可好,成绿头王八了。”
两人哈哈大笑,另一人说:“是说啊,现下打也挨了,那个不守妇道还是要娶回去当大娘子。以后若是中了举人,哎哟哟,说出去笑掉大牙的。这秀才也果真是冤屈。”
“那县学里的夫子往日里眼高于顶,自家的学子受了欺辱都不理的哦。”两个人说着话,缓缓离开。
“他们顶什么用?这些念书识字的,也就是在咱们老百姓这里装的清高,见了那些子财主,还不是该弯腰就弯腰,该提鞋就提鞋的。”
“砰”,路旁茶摊上,王教谕一拳捶在桌面上,直把茶碗里的茶水溅出了半碗。一旁的学子急匆匆帮他收拾。
岳鹰吓了个愣神,忙递出去十文钱,拿着装了饴糖、花生糖的纸袋就走。
方正的铺子靠近城郊,门脸不大,卖的是式样新鲜的杂货。岳鹰也是第一次到这里来,看他和李有德两人都在忙着招呼客人,就在一旁站着等着。
方正抽开空,急匆匆迎过来,道:“妹子,你过来怎的不打声招呼,快跟我到后院坐。”
岳鹰远远地对着李有德点了点头,对方正说:“这做生意啊,还得看阿哥。一直没过来细瞧过,没想到在这个背静地界,生意还能做得这么好!”
方正叹了口气说:“生意哪就这么好做的?今日也是赶上了,徐家正准备嫁妆呢!”
岳鹰不解道:“再怎么说,徐家也是大户人家,买东西怎么不去城中,反而舍近求远到了这条街上?”
“自你救人出了名,郭秀才和那徐二姑娘的事也传遍了,他那个寡母认定了徐家女不得不嫁,狮子大开口。如今徐家不仅同意郭秀才不用入赘,还要为他们置地盖房。
徐家心里憋着气,又怕被人耻笑,办嫁妆也很是敷衍,生怕外人知道。”方正有点难为情地说,“若不是生意实在难做,说什么也不去给他们凑这个乐。妹子,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岳鹰摆手道:“我生什么气,阿哥若是替我不值,在价格狠狠加上一笔,就算找补回来了。”
徐风哈哈笑着,替她斟了杯茶水说:“妹子能这么想就好,那母子两个千挑万拣,也算捡了个对手。你且瞧着,有他们不安稳的。”
岳鹰无意再打听下去,转言问道:“阿哥,我今日是想来问你,西街的宅子,你租给别人了吗?”
方正说:“没有啊,刚拿到地契,这事儿就一档子接着一档子,根本都没空看顾。怎么,你是想往外租?”
“这就奇了。”岳鹰诧异道,“前天我回山里祭奠,经过我家宅院时,隐隐看见里面有灯光。”
方正忖度了一会儿说:“莫不是有人看屋里没人,起了鸠占鹊巢的心思?今日晚间我就过去看看。”
岳鹰忙说:“不用再劳烦阿哥,我本就是要回去处理的,先来问问阿哥就是怕闹出什么误会。既然阿哥没有往外租,我心里也就有数了。”
她从怀里取出两只簪子,又把糖往方正那里推了推说:“这些糖果,给孩子们带回去甜甜嘴。这两只簪子,不值什么钱,胜在模样好看,拿回去给我婶子和嫂子她们带吧。”
方正摸了摸那簪子,赧然说:“原本你年龄小,该我们多照顾些。现下可好,欠你的银子还没个着落,又要你来周济。”
“唉,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岳鹰起身说,“见了我婶子,让她别生气了,说我想着她呢。”
岳鹰与方正告了别,直接朝城中的铺子去。途中却听了一路八卦,县城里的人不知中了什么邪,连说书的都出了匿名话本,把徐二娘子的事儿当街摆桌子地讲说。
岳鹰初时还听得新鲜,后来越发被聒噪得心烦,只好绕道僻静的巷子,避着人走路。刚走出不远,前方又有人低声说:“徐家的人都被你丢尽了。”
“今日出门竟没有看黄历,到哪都离不开徐家的事儿”,岳鹰腹诽着刚要离开,就听另一个女声说:“那大姐姐呢?你没有丢徐家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