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苏景轩犯病的症状越来越凶险,宋大娘子怕赶不及施救酿成大祸,特意安排灰衣弟子徐风,以府医的身份守在苏景轩身边。
岳鹰正抱着苏景轩束手无策,转眼见昨晚打扫瓷片的灰衫男子急步过来要给苏景轩施针,直把他推了一个趔趄:“你是何人!有何居心?”
徐风解释:“我是西华山院派来的府医。”
“胡说,西华山院哪里有男弟子?”岳鹰探了探宋景轩的鼻息,又把他往怀里搂紧了些,“就算你是西华山院的,却连个青衫都没有资格穿,如何处置?
他刚刚醒来过,现下还能喘气,还是等宋大娘子来了再处置吧。”
念禾带她去西华山院的时候,的确告诉过她,只有穿青衫的弟子才有资格施针,却没有同她说过灰衫弟子的级别远远高于青衫。
岳鹰一脸防备,徐风蹲坐在地上,哭笑不得,劝道:“岳娘子,长久晕厥不是好事,伤了脏器就不好了,你还是快点让我施救吧!”
“徐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宋知韵掐着腰气喘吁吁地站住,后面跟着背着药箱的宛青和报信的小厮,“快,快把轩儿抬到床上去。”
苏景轩的手死死抓着岳鹰的胳膊不放,岳鹰不得不跟着他被移进了卧房。宋知韵一番走针行云流水,苏景轩的脸庞终于慢慢泛红,沉沉睡去。
宋知韵接过宛青递过来的帕子擦汗,瞥见岳鹰仍以别扭的姿势半蹲在床头,冷着脸把帕子递过去说:“擦擦吧,已经没事了。”
岳鹰挣了挣手臂,实在是挣不开,索性坐在脚榻上,伸开酸麻了的腿,赧然说:“宋大娘子,是我鲁莽了!”
“昨天不是特意让念禾来同你说,那袋子衣物,要等我来了再处置吗?”
岳鹰回想了一阵,低头默认道:“我看着这件上的红颜料并不多。”
“红色该在哪,什么时辰让他看见,都是有讲究的。岂是你能凭空想的?”
苏景轩这次差点没了性命,宋知韵是真生气了,她前所未有的严厉道:“你这件衣裙红色在底部,颜料走的又是流水纹。你现在猛然穿出来,这是要他的命。”
岳鹰讷讷低头,宋知韵看了一眼她被苏景轩扯住的手臂,敛声道:“你这孩子,平日里看着也是个谨慎的。是念禾没给你说明白?”
“不,不,”岳鹰急忙摇头,“是岳鹰愚笨,没有听明白。”
宋知韵叹了一口气,找了把椅子坐下来道:“轩儿半刻钟内就会清醒,你且忍忍。”
岳鹰连忙点头:“我无碍的,只要苏郎君没事,我这条膀子给他都行。”
宋知韵正在喝茶,一个不慎,几乎被呛住:“你那膀子还是自己留着吧。有这份心,今后再不准自作主张了。”
“嗯嗯,以后我定会竭尽全力,再不让他犯病了。”
“还有,轩儿这病不能往外宣扬,免得被有心人利用。不说旁的,除了近身伺候过他的,在这别院里也不是人人都知晓的。”
岳鹰正想问能不能给念禾说,忽见宋知韵放下茶盏到了床前,轻声问:“轩儿,你可觉得好些了?”
不知何时,苏景轩已经醒了过来。他的目光四处打转,最后定在岳鹰的脸上,微微点头说:“好些了。”
“苏郎君,你若好些了,能否把我的臂膀松开。我去换件衣服。”岳鹰一只手被苏景轩扯住,另一手死死捂住裙子上的红色,尽量往人群里退。
苏景轩缓缓松手,又忽的捉紧了,嘱咐道:“那你要快些!”
宋知韵见他神思还未回正,挡住他的视线,替他把手指松开,温声道:“轩儿莫怕,姨母在呢。你再安心睡一阵缓缓。”
“姨母,她还来吗?”
“傻孩子,她哪也不去,姨母让她就在这里陪你。”苏景轩像孩子般笑了一下,接着又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苏景轩好起来后,宋知韵拿走了那包衣物,还特意交代岳鹰,要好好照顾,再不能刺激他犯病。
苏景轩依旧是淡淡的,既没有责怪她致自己犯病,也没有感激她的救助。每天不是处理各种信件,就是坐着看书。
岳鹰寸步不离地盯了他几日,见他一切正常,心里的那根弦也就放下了。手边的书晦涩难懂,岳鹰幼时识得的几个字全无用处。闲的无聊时,她就趴在几案上胡写乱画。
这天,她在苏景轩停下来喝茶发呆的间歇,凑上去说:“苏郎君,我有话同你讲。”
两人很少说话,偶尔交谈也是苏景轩使唤她磨墨、倒茶,岳鹰这般主动搭话真是少之又少。
苏景轩把头朝她的方向微微扭转了下,“嗯”一声算是回应。
“我小时候特别怕黑,我阿爹出门打猎时,我就怕得睡不着。后来,他告诉我,只要在心里想一件最开心的事,或者想着我阿娘在我身边陪我,我就不怕了。我试了,真的有用。”
“哦,那你想的是什么开心的事?”
“我制服了一只大老虎,它每天给我驱鬼,帮我守门,还帮我打猎,为我赚了很多很多钱。”
“那老虎莫不是叫钟馗?”
“苏郎君,我的意思是,遇到害怕的,多想想那些让你高兴的事就好了。”
苏景轩不置可否,起身来到她的案前,捏起一张画得密密麻麻的纸,用手指轻扣右端顶处的“疗法大全”四个大字:“这是你自创的?”
又指了指“战斗”两字,评论道:“战斗,不是战门,还有‘戈’也不是这般写的,两个字一个字也没写全。”
苏景轩抬头微笑:“哪来的自信自创疗法大全?”
岳鹰从他手上夺走那张呕心沥血的“杰作”:“我识的字确实不多,可这些法子都是我验证过的。真的非常有效。”
“让老虎给你驱鬼?”
岳鹰后悔两分钟前没有把自己毒哑,她懊悔道:“是我鲁莽了,不该胡说八道。我想出去一趟,你有事就唤徐风他们来吧。”
“怎的?见为我治病赚不来大钱,又想着另投明主去?”
苏景轩说着,从一沓纸张下面抽出一张字条,念道:“即日起,帮你治病(疗)心疾。每月月金(钱)五两……划去,是月金十两。好了,余(除)了氏(抵)了宋大娘子的二百两,另给三百六十两答谢。”
正是她那天想要和他立的字据。可惜被他念得乱七八糟的。
岳鹰脚趾扣地:“我只是想去东偏院见见念禾。再说,你和宋大娘子是一体的,我还往哪里投明主去?”
“你知道就好。想把别人欠你的酬金从我这里赚回去,以后就多多用心做事。”
“那你签吗?”
“那我好了吗?”苏景轩扬了扬手里的纸,“什么时候把字给我写全了,再问我签不签。”
岳鹰:“我现在能去东偏院了吗?这院子里的谁都可以出门的,连徐风都可以告假访友。”
“要是找念禾的话,就不用去了,她已经离开翠湖别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