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虚弱得需要搀扶的柳泉,刹那间仿若传说中的神兵天降。衣袂翻飞间,他一脚踹在扛箱匪徒身上,那匪徒猝不及防,连人带箱栽进河里。
柳泉顾不上水流湍急,在水中蹒跚着伸手去捞箱子。旁边的匪徒这才回过神,举起手中钢刀,骂骂咧咧朝着柳泉狠狠劈去。
其他乘客也在此时反应过来,趁着混乱,和船上的匪徒争抢货物,各处瞬间扭打成一团。
岳鹰推开一个撞上来的匪徒,逆着人群挤到晃动的甲板上。月光下,刀光正破开水面,狠狠着在柳泉的后背上。
与此同时,船老大瞅准时机,迅速下篙,吆喝着就要开船。岳鹰抹去飞溅而来的水珠,将心一横,纵身跳下水面。
而方正正忙着和众人合力,将匪徒一一推下船去,等他缓过神来,船已经重新行驶到了深水区。
“回去!回去!”方正喊叫着冲过去,想要阻止船老大划船,却被周围的人一把扯住。
有人焦急地劝道:“这位爷,那些匪徒还没死绝呢,这时候回去可太危险了!”
方正急得挣脱众人就要往下跳去,又被匆忙赶来的李有德死死按住,胡大、胡二也赶忙上前劝说:“方大哥,货就算损失了,咱也得保住性命啊!”
“我妹子还没上船!我妹子还没上船!”方正简直是欲哭无泪。
偏有人应声责问:“什么!你竟还带了个女子在船上?怪不得招来这等祸事!”
方正瞬间暴跳如雷,对着他面门就是一拳。众人惊呼着上前,很快就将二人分开。
仍有人小声抱不平:“你说的妹子,可是刚刚跳下船那个?她自己要跳,凭什么让我们跟着去冒险?”
“就是啊!货都被抢得精光了,现在回去,难道要把我们的命也搭进去?” 众人纷纷附和。李有德等人因为不认识柳泉,实在也想不明白岳鹰为什么要跳河冒险,只是默不作声。
方正无力辩驳,拼命挣脱众人,就要往河里跳,又被胡大从后面死死抱住后腰:“方大哥,咱们都不会水,跳下去那就是死路一条啊!你多想想家里人吧!”
李有德也在一旁苦劝:“岳家娘子是个机警的,定会躲过去的。待明日靠岸,咱们再顺路找回来也不迟。”
胡二也跟着说道:“是啊!西峰渡眼看就到了,等咱们报了官,有官兵护着,再回来找吧!”
方正被三人按在中间,连想捶足顿胸都动弹不得,只是嘶吼着哭道:“活不了了!活不了了啊!”
哭声惊醒众人,大家纷纷想起失损的货物,有那些损失惨重的也忍不住跟着抹起了眼泪。
岸边浅滩上。
岳鹰闪身夺过匪徒手中的钢刀,劈手砍向匪徒的脖颈。
殷红的鲜血飞溅而出,洒在她的脸上,岳鹰顾不上擦拭,又迅速涉水向前,朝着另一个持刀匪徒的手臂砍去。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一只持刀的臂膀 “扑通” 一声落入水中,恰好掉落在柳泉身边。
柳泉头也不抬,手中利刃快速地格开另一个匪徒砍来的大刀,顺势接住岳鹰扔过来的短剑,猛地刺进匪徒的喉咙。
岳鹰迅速上前,护住柳泉的后背。两人配合默契,合力解决了几个匪徒。最后一个匪徒见势不妙,拖着受伤的同伴,慌不择路地向岸上逃去。
柳泉丢开手中短剑,手脚并用地朝着木箱靠近,一把抓住漂浮在水面的竹筒。紧接着,他双眼一黑,向后倒去。
待岳鹰用尽全力将他拖至岸边,他早已不省人事。
岳鹰累得直挺挺躺倒在沙滩上,大口喘着粗气。片刻后,她又强撑着起身,涉水找到那口木箱,在箱底摸到了方正的包袱,里面全是应急的丸药。
往回走的路上,她顺手捡起一柄钢刀,插在腰间。
回看船早已不见踪影,如今也只能靠自己了。
脱力的双手止不住颤抖,岳鹰试了多次,才勉强把药喂进他嘴里,又颤抖着手重新给他包扎伤口。
春天的夜,寒风依然凛冽。湿透的衣服裹在身上,急需一堆火来取暖。可她却不敢停留,因为逃走的匪徒或许很快就会带着同伙回来。
岸边排着几只匪徒胡乱丢弃的货箱,岳鹰摸索着上前,用刀依次撬开箱子封盖。
一番搜寻后,她找到了肉脯、果脯、些许补气血的药材,还有一箱竟是被秃顶匪徒嫌弃的鲜李,岳鹰直接捧了一把出来。
岳鹰取了几张箱子里找来的油纸,一边打包,一边把肉脯塞进嘴里大嚼大咽。待体力恢复,她把所有东西统统归拢进装丸药的包袱皮里,紧紧缠在胸前。
之后,她费力地扯起柳泉的胳膊,将他抱坐在一只木箱盖上,然后蹲下身,艰难地把他背了起来。
此时月面朝东,只要顺流而下到达西峰渡,就一定能和方正他们汇合。如果天亮前赶到,还能找个地方把柳泉藏起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背上的柳泉仿若一块巨石,月光将他们的身影在背后拉长。水草的腥味迎风而至,河面如巨兽的舌,蜿蜒着伸向远处的黑暗。
岳鹰紧盯着自己的脚尖,努力挪动着僵直的双腿,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走着走着,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小时候的夜晚。
那年秋冬,有个人猿时常到近郊作乱,官府征召了上百个弓手围猎。阿爹带着她从埋伏当日一直守到夜间。
月上树梢后,她冻得受不了,哭闹着要回去。一向和蔼的阿爹突然板起脸,训斥她说:“我们拿了别人的钱财,怎能半途而废?!”
年幼的她委屈地嘟囔:“大不了咱不挣这个钱了!”
阿爹更生气了:“胡闹!自古山林出了怪物,咱们猎户就要冲在前面。人命关天,做猎户的岂能袖手旁观?你再哭闹,就别认我这个爹!”
……
岳鹰突然腿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她连忙扶住旁边的树干,歇了一会儿,又用力把柳泉往上托了托。刚要迈步继续前行,只听柳泉在她身后虚弱地开口:“你要带我去哪?”
“西峰渡。”
“不能去。”柳泉开始挣扎。
岳鹰再次扶住树干,强忍着疲惫劝道:“别闹了!到了西峰渡,我们再搭一艘船。”
脖间忽传来一阵刺痛,一把利刃抵上了她的喉间。柳泉在身后一字一顿的威胁:“我说,不要去西峰渡。”
岳鹰顿时怒从心头起:“你杀了我算了!大不了咱们一起死在路上!”
利刃应声收了几寸。
“有匪徒逃走,船上的人也发现了我的行踪,消息可能已经泄露,西峰渡不安全了。” 柳泉有气无力地解释,“稳妥起见,我们改走山路。”
岳鹰愈发怒道:“你可知这山中会有野兽,到时候有几个你我也不是对手?”
“近山处哪有凶兽?至少,”柳泉努力劝道,“至少我们先避避风头。你带我在附近休整几天,咱们再行搭船。”
“你我走失,我阿哥一定万分着急……”
“嗬,他要是真会着急,当初就不会丢下你我。”柳泉冷哼,见岳鹰就要反驳,转言道,“如果你不按我说的做,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们。”
他循循善诱:“他们坐船离去,此时肯定安全的很。找不找得到我们,又有什么要紧?只要我们一个月内赶到怀州府,你就能拿到钱。
到时候那钱如何花,还不是任你做主?若你执意给我作对,那要债的……咳咳,那要债的……你好好想一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