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娘子的父亲徐员外经营着方圆十里的药圃,生药生意遍布南北,在县里很有些名望。
他为人圆滑,上至差官同行,下至庄户佃农,都能周旋交际。魏县令刚上任不久,两家的关系就打得火热。
徐家妻妾成群,却子嗣稀薄,经营多年,唯一儿子尚在襁褓,膝下承欢的也只有一嫡一庶两个女儿。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徐员外对这两个女儿十分疼爱,每次来访,都要把她们带在身边。
魏娘子就是这样认识了徐家的二娘子。
“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正被家里的嫡姐欺辱,我仗义执言,她又有心报答,我们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魏娘子思及以往,脸上流露出愤慨来,“谁知,她竟是个心思歹毒的,在膏脂里下那样的毒来害我。”
“你可问过她为什么做?”
“能为什么?为她自己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心思呗。”魏娘子讥讽道,“起初,我阿爹还以为是徐家人使坏,我阿娘才不敢让我在外面买药,也多亏姐姐相助,我才没有毁了容。
这几天,我阿娘四处打听,方知这件事的源头,就出在柳典库那个远房亲戚袁郎君身上。”
“袁郎君就是我阿娘非要我见的那个人。”魏娘子不好意思地看了岳鹰一眼,继续讲述说。
徐家二娘子曾经和她无话不说,两人说悄悄话时,她曾经告诉魏娘子,说他爹徐员外觉着她弟弟还小,家里要有个后辈支撑,就想着从她和姐姐中间选出一个,在家里招婿。
她小娘也觉得女儿嫁出去不如留在家里自在,又说徐家财产丰厚,她弟弟年幼,就在徐员外那里吹枕头风。
谁知,徐员外还在犹豫,徐二娘子就在街上遇到了县学里的新秀才发榜,觉得他模样清秀,动了情思。
徐员外略一打听,发现这个叫郭垒的秀才家境贫困,家中只有一个老娘,性子绵软,有几分才学,是个入赘的好人选。
而且郭家也有意结亲,对她们提出的要求无有不应。徐员外一高兴,就把招婿的事儿落到了徐二娘子身上。
岳鹰听到这里,冷笑一声说:“原来如此,果真是好眼光,好算计。既然如此,她招她的婿就是了,怎么又来抢你的袁郎君?”
“姐姐,你说什么呢!”魏娘子嗔怪了一声,脸红到了脖根。岳鹰装作不知,低头把扫在一处的碎瓷片扫进簸箕里。
魏娘子顿了顿,接着说:“都是我阿娘,非说他前途无量,天天逼着我学规矩,不准我这样,不准我那样,就为着柳典库家的荷花宴。”
她加快了语速说:“那日我见了徐二,就同她抱怨了几句。她当时还为我出主意,又特意让人给我送了一盒膏脂,说是养容最好的。”
“这么说,那盒有毒蛛草的膏脂是她给的!”
“除了她还有谁!”魏娘子嘟着嘴说,“明晚的荷花宴我是去不成了,听说她正加紧张罗,准备在宴席上大放异彩呢,也不看看自己的出身,袁郎君看得上吗!”
“她上次来我这里找茬,和毒蛛草有关?”岳鹰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她问。
“姐姐,对不起,我同她吵起来,实在是没忍住,才说漏了嘴。我这次来,就是要替你报仇的。”魏娘子说。
“我今个才知道,原来她要招的如意郎君,就是姐姐以前的相公。他们凭什么啊,为了攀高枝,竟然把结发娘子都抛弃了,真是欺人太甚!”
魏娘子义愤填膺,继而从袖子掏出一个锦帕,“这个是她夹带给袁郎君的贴身之物,被柳典库家的大娘子发现,拿给我阿娘的。我原想拿着这信去质问她,但眼下,姐姐你更需要这个帕子。”
“你那秀才相公若见了这个,肯定会认清她的真面貌,今后只爱你一人。”锦帕上绣着一枝并蒂莲,旁边用丝线绣着“月上柳梢头”,还有一朵梅花印迹。
“梅是她的小字,这是想在荷花宴上约袁郎君私叙呢。”魏娘子说,“这帕子这绣工我认的,她抵不了赖的。”
“魏娘子是想让我把这事闹大,最好是把她的名声搞坏。这样就没人再抢你的袁郎君了是吗?”岳鹰冷冷看着她说。
“姐姐不想吗?”魏娘子一脸天真的笑着,仿佛她眼神中刚刚一闪而过的冷意,是岳鹰的错觉。
“魏娘子,我不过是个势微的女商户,只想赚点小钱,无意介入贵人们的纷争。当日救你时,我一再让你保密,你答应得好好的,结果还是把我说出去了,才惹出了这样的祸事。”
“姐姐是个开门做生意的,应该是最懂得用算筹的。纷争怕什么,不是有我阿娘的嘛!只要她发发话,这方圆十里的富家娘子,谁敢不捧你的场?”魏娘子眨巴着眼睛,看上去人畜无害。
“魏娘子,这帕子我收下了,只是我这店面太小,经不起折腾,今后您还是少来吧。”岳鹰说完,转身开了隔门。
“姐姐不用着急,宴会才没开始呢!”魏娘子笑嘻嘻道,“唉,那习习的凉风,接天的青绿红艳,我是没眼福了。不知道姐姐有没有那个幸运!”
岳鹰直接把门从身后合上,魏娘子轻笑了一声,转身出了店门。
岳鹰上了阁楼,在楼梯处转进了旁边的小隔间。因为卧房洗换不便,岳鹰的衣物和洗漱用具陆陆续续都放进了这个方寸大的隔间里。
她就着木盆的残水洗了一把脸,直到脸上的疲惫散尽,又用湿帕子沾水,从脖颈处往下擦拭。
刚解开排扣,忽听身后“咔哒”一声,岳鹰转过身,四周了无动静。她拧着帕子,眼神来回逡视,忽的走到墙角处,哐当一声揭开了箱盖。
七郎在箱里用食指竖在嘴上,悄声说:“阿姑莫说话,别让我师父听见。”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我怕师父叫我抄书。”
岳鹰冷哼了一声说:“那你不用怕了,这两天我就送你去方大叔那里。”
七郎忙从木箱里跳出来说:“阿姑千万别送我走,我还要跟我师父学艺。”
“学艺你躲在这里?”
“我只是想学那些厉害的,不想抄书。”
岳鹰白了他一眼说:“这就如你要打鸟,就得先练准头,想要学艺,就要听师父的。既然不想抄书,早早回去就了事。”
“阿姑,你为什么要送我走?”七郎道,“我要是见了方大叔,他问我这些日子你睡在哪里,我怎么说?”
岳鹰觑眼望向他,七郎嘬了两下嘴唇说:“我还看见了,你们在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