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鹰的午饭刚吃了一半,新洗的头发还湿哒哒披散着,吉敏就来通知她,让她赔鱼。
这话吉敏说着都心虚,岳鹰却没有争辩一句。
她咽下嘴里的面饼,把头发虚虚一挽就起身到了院子里:“不就是鱼跑进塘里去了吗?我去帮你捉回来。”
吉敏心中苦笑,但见她一脸笃定,竟莫名觉得这鱼真能找到。
岳鹰去了一趟厨房,又在湖边拿树枝撅了几只蚯蚓。到了鱼儿落水的地界,沿着栈桥抛洒轻麸混成的腥味粉饵,还不时往里面扔一些杂草。
不多时就有小鱼过来,跟着草叶追逐嬉戏。吉敏跟着岳鹰一动不动地在栈桥上蹲了半刻钟,果见那尾锦鲤慢慢靠近。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岳鹰把网兜往水里一沉,那条锦鲤就活蹦乱跳着被兜回了水桶里。
吉敏望着失而复得的锦鲤笑得合不拢嘴:“岳娘子,你可真是神了。我们那么多人,找了半日都找不见,你就这么利索地捉了?”
“不值一提,想当初,我在林子里狩鸟猎鹿才是真有意思。”岳鹰潇洒挥手,“吉敏小哥,你带着鱼回去复命吧。我再沿途找找那只耳坠儿。”
吉敏还有什么可说?拎着水桶就兴高采烈地回去请功。
结果,不一会儿他又苦着脸返回来,到了拎着棍子沿路拨拉草丛的岳鹰跟前。
“岳娘子,我们郎君让你去一趟。”
“怎么了?我午间走的时候,院子里收拾过了啊!”
“不知道,”吉敏扭着头不去看她,“反正就是让你走一趟。”
岳鹰情知不好,却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不好。
苏景轩当着岳鹰的面,用折扇敲了敲奁式炉的边缘,面无惭色地说:“这不是我的那条鱼。”
水面荡起一层涟漪,红锦鲤倏地钻进了水底。岳鹰一脸莫名其妙:“这,不是锦鲤?”
“是,却不是我那条。”
“怎么不是了,我看就是一模一样。”
“我那条长得更俊些。”苏景轩一本正经道,“你若觉得是,就叫它一声看它应不应。”
岳鹰这才明白,宋大娘子为何受不了别人唤苏景轩“居士”,就如她现下也无法想象,这世上还有这么幼稚的“居士”。
“苏郎君,不如咱们静下心想一想,事情是不是这个道理。”岳鹰尽量放缓语调,像对春妞说话那般说道,
“在这条锦鲤到来之前,因为你不喜欢红色,翠湖别院里本就没有这个颜色的鱼。今天,它掉水里了,后来我又把它找回来了。”
岳鹰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所以,它就是你那条锦鲤。”
“你怎么知道这湖里原来没有锦鲤?”苏景轩道,“你今天闯进来强行给我的鱼换缸,以致它逃进翠湖。你,必须给我找回来!”
岳鹰一拍头顶,无语道:“罢了,你说怎样就怎样吧。这锦鲤原是宋大娘子那里来的,她那里也定会有那条鱼的孪生兄妹,我这就去再帮你要一条回来!”
“你耳朵聋了吗?我说,我、只、要、我、的、那、条、鱼!”
属实是要找茬了!
岳鹰止住脚步:“明人不说暗话。苏郎君有话直说!”
“我不管什么明话暗话,自今日起,每天都过来给我找鱼!找到我满意为止!”
旧债未消又添新账。这账还添的莫名其妙。
连念禾都不知道怎么维护她家郎君了,找了半天角度,只是说:“你就不该在郎君午歇时在他院子里吵闹,吵出了脾气,不收拾你收拾谁?他可是这别院的主人!”
岳鹰看她嘴硬心软,对自己明显殷勤了许多的份上,没有反驳她。
总归是虱子多了不愁。岳鹰只当这是在林子里打猎,在田里种地,还是不计成果的那种。每天早上她依例到清风苑点个卯,就坐在栈桥上“摸鱼”。
几日里,鱼没有找到,人却眼见地晒得黢黑。念禾看她实在凄惨,又心疼起她来,好心劝她戴个帽子,护住面皮,岳鹰却不以为意:这不是她“努力”的见证吗?
怪的是,两边债主销声匿迹了般,谁都不来催要,倒让岳鹰的“忠心”无处施展。
吃饭时念禾倒是提了一嘴,说宋知韵惫懒,天一热就不喜欢出门,又说苏景轩这些天在张罗送赵弘嘉回京,还嘴快吐槽了京中的某个贵女的长相和人品,说当年在京城时,她如何狗眼看人低瞧不上她家郎君。
她不知疲倦地说了近半个时辰,岳鹰却只对赵弘嘉回京的消息感兴趣。想到她终于要走了,苏景轩也有可能一去多日,忘了他那条俊鱼,她觉得自己可以在翠湖别院混到过年。
最好混到武清县忘了她这号人物。
然而过年还远,夏天却慢慢逼近了。岳鹰被午后的太阳晒得头皮发麻,躲在湖心亭的微风中昏昏欲睡。
水面上“噗通”一声巨响,岳鹰慌忙坐正,水花溅了一脸,唬的她打了个激灵。
“你倒是会躲懒,鱼找到了吗?今日怎么不去回报?”
几步开外,苏景轩负手而立,微风飘起他的长衫,满面肃然,庄重的好似刚刚落水的石头不是他扔的。
岳鹰木着脸起身道:“去了啊,我去时你不在,我就同吉敏小哥讲了讲情况。刚刚鱼就要凑过来了,这不是被你吓走了吗?”
“一派胡言!吉敏昨日就动身上京了,难不成他练成了分身术,才能在今日返回来见你?”
吉敏都上京了,你怎的不去?岳鹰一屁股坐回石墩上,破罐子破摔道:“苏郎君,那鱼是找不到了!要杀要剐你给个痛快吧!”
“你随我来!”
清风苑里。奁式炉仍摆在书房案几上,岳鹰心虚地瞟了一眼,里面空空如也,红锦鲤应该是放回荷花缸了。
这炉子还敞着口干吗?岳鹰悄悄把炉盖又盖了回去。
苏景轩哂笑一声:“去倒杯水来。”
岳鹰微微一怔,还是听话照做倒了一杯茶水奉上。
苏景轩轻轻啜了一口,默不作声地看起书来。
这……没有下文了吗?
“……那个,苏郎君,那条鱼的事您如何打算?”
“我让你找鱼,你却迟迟找不着。眼下,吉敏他们都出外办事了,清风苑里缺人手,你就过来伺候一阵子全当抵过吧!”
“啊……我……”
“你如何,你又想抹脖子?”苏景轩用手指在案上敲了敲,“这不是让你签身契,也不算辱没了你。”
岳鹰尽量学着念禾她们说话的样子,挤出笑容说:“就怕我伺候的不妥,怠慢了您。”
“无妨。”苏景轩慷慨道,“我耐性很好。”
“……宋大娘子那里,我还要当差。”
“这个无需你操心。”
岳鹰愣了片刻,又想到了一个好理由:“翠湖别院里的许多女使,像念禾啊彩儿啊,都非常能干,也都盼着来伺候……”
“是她们弄丢了我的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