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知渺不知走了多久,突然感觉到一点冰凉落在她的鼻尖。
她怔怔地抬起头,暗蓝色的天幕下,竟然开始飘下一片片洁白的雪花。
不是雨夹雪,就是小雪花,在路灯昏黄的光晕里,如同被惊扰的精灵,无声地旋转、飘落。
“哎!下雪了?!”
“天啊,真的下雪了!”
“还没入冬呢,怎么下雪了?”
路上的行人也发现了这反常的天气,纷纷驻足,发出惊讶的嘀咕。
有人伸手去接,有人拿出手机拍照,还有人莫名其妙地欢呼起来。
时知渺仰着脸,任由那些冰冷的雪花一片片落在她的额头、脸颊和睫毛上,她像一个迷失了方向的孩子,站在初雪里,一动不动。
雪花渐渐密集,落在她的肩头,又很快消融成小小的水珠。
好一会儿后,她缓慢地迈开步伐,脚下却像是踩在云端上,虚浮无力,才走了两三步,一阵强烈的脱力感猛地袭来,她膝盖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就在她要触及粗糙的地面时,一道极快的身影从她前方奔跑过来。
在她膝盖即将磕到地面的前一秒,结实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身体,将她整个人接住,让她扑在他的怀抱里。
时知渺惶然地抬起头。
雪花纷飞,徐斯礼那张俊美得无可挑剔的脸近在咫尺,他微喘着气,头顶的黑发落了几片雪花,更添几分不羁。
他单膝半跪在地上,深蓝色的大衣衣摆也落在地面上,却无人在乎它的昂贵与珍惜。
徐斯礼松了口气,然后勾起嘴角,又不正经地说:“不是刚吃了火锅吗?怎么?没吃饱啊?路都走不稳。”
时知渺跌跪在地上,脑袋抵着他的胸膛,嗅着他身上清洌好闻的气息,最后一丝力气也彻底消散了。
她将脸埋进他的胸膛里,声音闷闷的:“是啊,觉得好累。”
徐斯礼起身,将她打横抱起,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的科尼塞克:“那肯定是这家餐厅味道不行,手艺太差,让我们宝宝没胃口,才饿着肚子出来。”
他用下巴蹭了蹭她冰凉的额发,“走,老公带你去吃好吃的。”
时知渺脑袋靠近他的胸膛,听到他的心跳,那些纷纷扰扰的事情,都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她轻轻“嗯”了一声。
徐斯礼将她放上副驾,解下自己的围巾,擦掉她头顶和身上的雪花。免得融化了,变成水,会凉到她。
“现在才12月初,居然就下雪了,真是奇怪。”
时知渺无意识地喃喃:“是啊,真奇怪。去年冬天都没有下雪。”
徐斯礼擦完她身上的雪,又胡乱擦了擦自己,将围巾随手丢在一旁,上了车。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飘雪的路上,窗外的街景模糊成流动的光影。
时知渺看着外面的路,有些疑惑:“这是去老宅的方向吧?”
徐斯礼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擦:
“梁女士从昨天起就叫我们回去吃饭,我当时拒绝了,结果今天又发信息过来。我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山珍海味,非要叫我们回去吃不可,她说我不回去可以,但你得回去。”
“我猜呀,她是想你这个干女儿了,就带你去给她看看,省得她相思成疾。”
时知渺嘴角弯了弯:“你喊梁女士妈,我喊梁女士干妈,那我们的辈分怎么算?”
徐斯礼挑眉,一副“这还不简单”的表情:“我们亲上加亲,我同意你以后喊我哥哥。”
时知渺白了他一眼:“你想的倒美。”
“我喊你姐姐也行啊,我都可以的。”徐斯礼笑起来,“而且又不是没喊过,记得吗?当初我们一起去马场骑马,你跑赢了我,拿了第一,我当时就喊了你一声姐姐。”
记忆被勾起来,时知渺眼中终于有了真切的笑意:“想起来了。我们也好久没骑马了。”
徐斯礼点头:“那明天就去,正好周末,我叫上余随他们,再比一场。这次我要是输了,还喊你姐姐,喊到你满意为止。”
时知渺说:“好。”
车子驶入徐家老宅,梁若仪听到声音,立刻迎了出来,时知渺一下车就被她搂住臂弯,心疼道:
“哎呀,下雪呢!天气不好就别过来了,多冷啊!快进来,快进来!”
她搂着时知渺就往里走,完全把还没下车的亲儿子当成了司机。
徐斯礼慢悠悠地关上车门,看着老妈和老婆的背影,啧了一声:“得亏我一向心理健康,情绪稳定,要不然总被你们这么偏心对待,我早就阴暗扭曲爬行了。”
梁若仪回头,没好气地瞪他:“那怎么办?让你爸也出来挽着你的手,跟你亲亲热热往里走?”
坐在客厅沙发上看财经新闻的徐廷琛闻声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儿子。
徐斯礼:“可别,我跟老头认识二十七八年,就没见过他这么温情的时候。”
梁若仪一边帮时知渺拍掉肩头的雪粒,一边理所当然道:“你的感觉对了,确实没有。从你出生起,你爸就没怎么稀罕过你。”
“我们当年本来还想再要个女儿,但怕再生一个,万一又是个混账小子,那就太可怕了,不敢赌那个概率,所以才只生了你一个。”
徐斯礼解开大衣扣子,语气慵懒:“得了,不感兴趣你们夫妻生活的细节,咱们母子也没熟到能交流这种私密话题的地步。”
“臭小子!”梁若仪被他气笑,脱了脚下一只室内鞋朝他的大腿扔去,精准地砸在他笔挺的西装裤上。
下一秒,从徐庭琛的方向也砸过来一只鞋,同样砸中徐斯礼的西装裤。
徐斯礼懒洋洋:“夫妻混合双打呢?”
时知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晚餐桌上,梁若仪亲自给时知渺盛了碗热腾腾的菌菇鸡汤:“先喝几口汤暖暖身子。外面那雪,新闻说是特殊天气现象,不是真的入冬下雪,但也冷得很。”
她又看向徐斯礼,叮嘱道,“你平时多照顾些渺渺,天气变化快,要是让她感冒发烧了,我可饶不了你。”
徐斯礼正在给时知渺剥虾,头也不抬:“知道,我比你们心疼她。”
梁若仪这才满意。
时知渺喝了几口汤,胃里暖和起来,轻声问:“妈,这几天怎么总叫我们回来吃饭?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梁若仪摇头:“没什么事,就是最近几个晚上,总是梦见你妈妈。”
“……”时知渺握着汤匙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
这一路上她努力不去想陈纾禾说的那些话,强迫自己沉浸在徐斯礼插科打诨的温暖里,但梁若仪这句“梦见你妈妈”,又让她想起这段时间的各种不开心。
徐斯礼长长“哎”了一声,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嘴角一哂:“早知道就不来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带时知渺来老宅,就是想让她换个环境换个心情,结果。
梁若仪不明所以:“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