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向阳和板牙走出机修厂食堂,迎着正午略显凛冽的寒风,快步朝着向阳红餐馆走去。
一路上,板牙心里还在为刚才食堂里那混乱又尴尬的场面犯嘀咕,时不时抬眼瞅瞅身旁神色如常的陈向阳,几次欲言又止。
一进餐馆,暖烘烘的热气裹挟而来,混杂着饭菜的香气,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餐馆里人不算多,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墙上贴着几张略显褪色的宣传画。陈向阳熟门熟路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大大咧咧地冲服务员喊道:“同志,点菜!”
不一会儿,服务员拿着菜单快步走来。陈向阳接过菜单,眼睛一扫,大手一挥:“来一盘红烧鱼,一盘油焖大虾,黄鳝、泥鳅各来一份,再上一碗小鸡炖蘑菇。主食来两个白面馒头,一人两个!对了,再来一瓶红星二锅头。”
说完,便开始从兜里掏出钱和相应的粮票、肉票,放在桌上推给服务员,服务员熟练地清点确认后,应了一声,快步离开下单去了。
板牙看着陈向阳点了这么一大桌菜,不禁咋舌:“向阳哥,点这么多,咱吃得完吗?”
陈向阳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脸上带着几分豪爽,笑着说道:“吃不完打包,今天这事儿,可不得好好犒劳下自己,压压惊。请兄弟吃饭,那不得整点硬菜?平日里大家干活都辛苦,今天必须敞开了吃!”
说着,伸手从兜里掏出烟,递给板牙一根,自己也点上,深吸一口,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
没一会儿,菜上齐了,刹那间,浓郁醇厚的香气四溢飘散。红烧鱼被烧得色泽红亮诱人,表皮微焦泛着油光,那浓郁的酱香味直钻鼻腔;
油焖大虾裹满了浓郁的酱汁,虾壳泛着诱人的红色,虾肉的鲜香与酱汁的醇厚完美交融,香气霸道又勾人;
黄鳝和泥鳅处理得极为干净,在盘中泛着诱人的光泽,独特的香味混合着葱姜蒜的辛香,丝丝缕缕地钻进两人的嗅觉;
小鸡炖蘑菇里的粉条吸满了浓郁鲜香的汤汁,鸡肉的香味与蘑菇的清香相互渗透,热气腾腾地散发着温暖气息。
在那年月,饭店大厨的手艺相当不俗。他们大多有师承,技法源自代代相传的烹饪秘诀,一招一式都透着深厚功底。
更值得称赞的是,他们还有着令人钦佩的敬业精神。为了采购到最新鲜的食材,天不亮就奔赴集市精挑细选;
对待每一道菜肴,从食材预处理到烹饪出锅,都全神贯注,严格遵循传统工艺,绝不敷衍。无论是对火候的精准把控,还是调味的巧妙拿捏,都令人叫绝。
板牙看着满桌丰盛的菜肴,忍不住夸赞道:“向阳哥,你可真是大方,每次出来吃饭都点这么多好菜,跟着你可真是有口福!”
陈向阳听了,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嗐,这算啥,咱兄弟之间还客气啥。”
趁着菜还没上,陈向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缓缓开口:“板牙,今天这事儿你也瞧见了,南易那小子,就是见不得我好。”
板牙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啊,他也太不地道了,平白无故乱说一通。不过向阳哥,秋楠嫂子都已经知道你和杨拉娣的事了,她啥反应啊?”
陈向阳神色有些复杂,苦笑着说:“她倒是说不管我在外面的事,只要不把不三不四的女人带回家就行。可我心里还是不踏实,总觉得对不住她。”
陈向阳不愿多提此事,话锋一转,问道:“板牙,你最近黑市的生意怎么样?”
板牙眼睛一亮,说道:“反正比上班强多了,我一直泡病假,就在黑市猫着。对了阳哥,最近花生油又卖完了,这玩意虽然不如豆油好吃,但是现在大家饭都吃不饱,肚子里更没油水,花生油也畅销得很。”
陈向阳点点头,说:“我现在虽然不缺那点钱,但是手底下那么多小兄弟靠着黑市买卖补贴家用呢。今天下午正好有空,等下我送100斤油过去。”
板牙大喜,说道:“那可太好了,等下我开车去拿。”
陈向阳笑道:“那我倒省事了,你跟着我去秦家村的小木屋取货。”
陈向阳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口中,边嚼边说:“来,板牙,吃菜,别客气。”
说着,又给板牙夹了一只大虾。两人你来我往,吃了几口菜后,陈向阳给自己倒了一杯二锅头,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胃里顿时涌起一股热流。
他抹了抹嘴,看向板牙,问道:“板牙,你说我是不是该收敛点?秋楠虽说嘴上这么讲,可我心里还是怕她真的寒心。”
板牙咽下嘴里的食物,想了想,说:“我觉得吧,嫂子既然这么说了,肯定还是在乎这个家的。你以后悠着点,别太过分就行。”
陈向阳点了点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陷入了沉思。他回想起和丁秋楠这些日子的生活,心里五味杂陈。
两人边吃边聊,一瓶二锅头很快见底。陈向阳的脸微微泛红,眼神也有些迷离。他看着窗外高悬的正午太阳,喃喃自语道:“不管咋样,这个家我还是要保住的。”
板牙拍了拍陈向阳的肩膀,说:“向阳哥,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酒足饭饱,两人走出餐馆,正午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身影被拉得清晰而有力。陈向阳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肚子,说:“走,板牙,先去小木屋取油。”
说着,大步朝着机修厂的方向走去,板牙赶紧跟上,两人的身影在阳光下渐行渐远。
路上,寒风依旧凛冽,好在阳光充足,驱散了不少寒意。
板牙开着一辆略显破旧的三轮货车,陈向阳坐在副驾驶位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不久,就抵达了秦家村。这个村子不大,稀稀落落的房屋错落分布,四周是大片的农田。
此时正值农闲,村里没什么人走动,偶尔能听到几声犬吠。板牙把车停在村口,两人步行走向村子深处的小木屋。
小木屋很是隐蔽,在一片小树林后面,不仔细找还真发现不了。陈向阳拿出钥匙打开门锁,一股浓郁的花生油香气扑面而来。屋内摆着几个大油桶。
板牙看着这些油桶,眼睛放光:“向阳哥,这些都是新榨的油吧,成色看着可真好!”
陈向阳点了点头:“是啊,都是上个月拿花生过来榨的。我跟村长铁牛说好了,花生油归我,花生饼归村里,他们拿花生饼喂牲口,也乐意得很。”
说着,陈向阳熟练地打开一个油桶的盖子,用勺子舀起一些油,在阳光下仔细查看,油质清澈,金黄透亮。
“板牙,你帮我搭把手,把这些油搬到车上。”陈向阳说着,就开始搬起一个油桶。板牙赶忙上前帮忙,两人费了一番力气,终于把100斤油都搬到了三轮货车上。
刚把油搬完,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呼喊:“向阳,你来了咋也不提前说一声!”
陈向阳闻声望去,正是村长秦铁牛。陈向阳满脸笑意,迎了上去,给了秦铁牛一个结实的拥抱:“铁牛,这不临时决定过来嘛,想给你个惊喜!”
秦铁牛拍了拍陈向阳的肩膀,爽朗地大笑:“你小子!我刚听说有车进村,就猜是你。咋样,最近忙啥呢?”
陈向阳笑着说:“还是老样子,倒腾点小买卖。上次拉来的花生榨油,可帮了大忙了,乡亲们用花生饼喂牲口,效果咋样?”
秦铁牛竖起大拇指:“好得没话说!牲口吃了那花生饼,长得可壮实了,村里老少爷们都念叨你的好呢!”
两人又热络地聊了几句,陈向阳惦记着回厂,便和秦铁牛告别。秦铁牛看着车上的油,打趣道:“行,你忙你的,下次有空,咱好好喝两杯!”
陈向阳应下,和板牙上了车。板牙发动车子,朝着机修厂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陈向阳又开始琢磨怎么修复和丁秋楠的关系,他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暗暗下定决心,不管以后怎么样,都要多顾及这个家,不能再让丁秋楠失望。
板牙专心开着车,偶尔看看陈向阳,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在心里默默希望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