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婚服料子怎么回事?”姜婉指尖捏着裙摆,锦缎上细密的银丝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青白,“昨日送来的明明是苏绣金线。”
贴身丫鬟绿萝跪在满地碎瓷间,脖颈还沾着胭脂红印:“姑娘,方才送衣裳的婆子被我拦下,她咬定是库房拿错,但……”她咬了咬唇,从袖中掏出半截断发,“这是从箱子夹层找到的,颜色倒像是姜柔姑娘院里的丫鬟春桃。”
铜镜映出姜婉骤然冷下的眉眼。三日前她就发现喜帖印错宾客名讳,昨日送来的婚宴用酒又掺了生水,原以为只是底下人疏忽,此刻看来,分明是有人蓄意搅局。
“去请世子爷。”姜婉将断发收进香囊,忽然想起什么,“再把账房周先生叫来,我要查近三个月采买记录。”
陆景渊到时,姜婉正对着摊开的账本皱眉。紫檀木案上摆着七八个绣帕,每个都沾着不同程度的污渍,最上面那张还残留着茶渍,赫然是给太后准备的贺礼。
“又是姜柔?”陆景渊接过绿萝递来的断发,眉头拧成川字。他今日穿着朝服,玄色锦袍上的蟒纹随动作微微起伏,“她前日刚被父亲禁足,哪来的胆子?”
姜婉将账本推过去,红笔圈出的数字刺目:“不仅是她。绸缎庄突然调换料子那日,采买价格比往常高出三成,经手人是陆大人府上的管家。”她抬头望向窗外摇曳的竹影,“你那位政敌,最近可有动作?”
陆景渊的手猛地攥紧。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他从未瞒过姜婉,只是没想到对方竟将主意打到婚礼上。半月前他刚驳回对方提出的盐税议案,难道……
“我这就派人去查。”他起身时袍角扫过账本,“婉婉,你先别声张,等我……”
“世子爷!”门外突然传来小厮的喊声,“绸缎庄的王掌柜求见,说有要事相告!”
王掌柜被带进来时浑身湿透,发髻歪斜,显然是冒雨赶来。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磕出闷响:“小人有罪!有人逼我调换婚服料子,说若不从就烧了我的铺子!”
姜婉递去热茶,声音温和:“王掌柜慢慢说,是谁威胁你?可有证据?”
“是……是刑部侍郎家的公子!”王掌柜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从怀中掏出封信,“这是他们约定见面的密信,小人本想留作把柄,没想到……”他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拦住他!”绿萝的尖叫混着瓷器碎裂声传来。姜婉心头一跳,只见个灰衣小厮撞开房门,直奔王掌柜扑去。陆景渊反应极快,侧身拦住小厮,反手扣住他手腕。
“说!谁派你来的?”陆景渊声音冷得像冰。小厮拼命挣扎,突然狠命咬向自己舌尖。姜婉眼疾手快,抓起桌上的帕子塞进他嘴里:“留活口!”
混乱间,王掌柜突然抓住姜婉的衣袖:“姑娘,还有件事!喜婆那边也……”他话未说完,瞳孔骤然放大,嘴角溢出黑血。姜婉看着他抽搐的身体,指尖发颤——茶盏不知何时被人换了,浑浊的液体里沉着几颗褐色药丸。
“封锁侯府。”陆景渊将小厮打晕,目光扫过满地狼藉,“传我的令,所有进出的人都要搜身。”他转身握住姜婉发凉的手,“别怕,有我在。”
姜婉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蹲下身翻看王掌柜的尸体,在他鞋底夹层摸到硬物。展开油纸包,竟是半块刻着“李记银楼”的玉佩。
“李记银楼是刑部侍郎家的产业。”陆景渊瞳孔微缩,“看来这场阴谋从一开始就不是姜柔一人所为。”
天色渐暗时,周先生带着账本匆匆赶来:“姑娘,采买酒水的商家确实有问题。三个月前突然换了东家,新东家正是……”他压低声音,“正是那位政敌的远房表亲。”
姜婉将玉佩放在账本上,玉色与账目上的墨迹相映成趣:“他们不仅要破坏婚礼,还要借机抹黑陆家。调换婚服是为羞辱我,掺水的酒若是被宾客喝出问题,陆家就成了京城笑柄。”
陆景渊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窗边推开雕花窗棂。夜色中,远处的灯笼连成蜿蜒的红线,正是迎亲队伍必经之路。他脸色骤变:“不好!他们可能在沿途布置了……”
“火把!”姜婉突然打断他,“前日本该送来的三百盏宫灯,到现在只到了三十盏。”她抓起披风,“我们去库房。”
库房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姜婉举着油灯照亮,忽然停在角落的木箱前。箱子上的封条崭新,撕开却发现里面堆满浸了桐油的麻布。
“他们想放火烧街。”陆景渊的声音在空旷的库房里回响,“等迎亲队伍走到这里,只要……”
“报——!”侍卫突然冲进来,“世子爷,城外十里发现可疑马车,装满了硫磺硝石!”
姜婉的油灯差点掉在地上。虽然不涉及权谋机关,但这般周密的布局,显然不是姜柔能策划的。她望向陆景渊,却见他盯着木箱上的封条,突然冷笑出声。
“怎么了?”
陆景渊指着封条边缘的暗纹:“这是户部专用的火漆印。那位政敌,怕是想栽赃我陆家私藏军火。”他转身握住姜婉的手,目光坚定,“别怕,明日婚礼,我们将计就计。”
姜婉还没来得及问,外头突然传来喧哗。绿萝跌跌撞撞跑进来:“姑娘!姜柔姑娘带着人闯进来,说要检查婚服,还说……还说您偷了她的传家宝!”
陆景渊脸色瞬间阴沉:“反了她了!”
“别冲动。”姜婉按住他的手臂,眼中闪过寒光,“让她进来吧,我倒要看看,她还能耍什么把戏。”
当姜柔带着一群婆子丫鬟冲进库房时,正撞见姜婉慢条斯理地擦拭玉佩。烛光下,那半块玉佩泛着温润的光,与姜柔腕间的玉镯竟是一对。
“姐姐这是在做什么?”姜柔扬起下巴,眼中满是得意,“听说姐姐的婚服出了问题,妹妹特意来……”
“特意来送证据?”姜婉将玉佩举到她面前,“李记银楼的玉佩,与你的镯子同出一源。刑部侍郎家的公子,可是你的好表哥?”
姜柔脸色骤变,下意识捂住镯子:“你胡说!这与我何干……”
“与你无关?”陆景渊冷笑,从袖中抽出密信,“那这封约定调换婚服的信,又是谁的手笔?还有喜婆、酒水、宫灯,要不要本世子一一说来?”
姜柔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木箱。浸了桐油的麻布散落一地,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她望着众人震惊的眼神,突然尖叫:“是他们逼我的!我也是被逼的!”
姜婉蹲下身,声音轻柔却带着寒意:“逼你的人,是不是还说事成之后,会让陆景渊身败名裂,而你……”她凑近姜柔耳畔,“会成为新的世子妃?”
姜柔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恐惧:“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封信。”陆景渊将另一张信笺扔在她脚下,“你以为销毁了密信就没事?可惜写信的人留了后手。”
姜柔盯着信上熟悉的字迹,突然瘫坐在地。外头传来官兵整齐的脚步声,显然是陆景渊早已安排好的人手。
“把相关人等一并带走。”陆景渊揽住姜婉的肩,“明日婚礼,我要看到最完美的凤冠霞帔。”
姜婉靠在他怀里,听着远处更夫敲起梆子。这场婚礼筹备中的暗流,终于在今夜浮出水面。但她知道,这不过是开始,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等着他们。
“景渊。”她抬头望向星空,“我们一定会赢。”
陆景渊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有我在,没人能破坏我们的婚礼。”
夜色渐深,侯府上下重新归于平静。而此时的刑部侍郎府,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