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贡院的晨钟穿透薄雾,铜铃撞击声惊起檐角寒鸦。数百考生捧着考篮鱼贯而入,衣袂间浮动着墨香与紧张的气息。陆承安走过镌刻着\"明经取士\"的牌坊时,腰间短剑不经意间擦过石阶,发出细微的清响。他抬头望向飞檐上蹲守的脊兽,忽然想起离家时母亲塞进行囊的平安符,此刻正妥帖地叠在袖中。
考场内的号舍排列如蜂巢,每间仅容一人蜷坐。陆承安在东字三十六号铺好砚台,发现砖缝里还残留着往届考生刻下的诗句。当试卷展开的刹那,\"以史为鉴,论兴亡之理\"的题目跃然纸上,恍惚间父亲讲述的漠北之战与母亲描述的流民惨状在眼前交织。狼毫蘸墨时,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笔尖落下便再难停歇。
突然,右侧传来瓷器碎裂声。陆承安猛地抬头,只见二十步外的周子谦正剧烈抽搐,月白长衫被冷汗浸透。青瓷茶盏在青砖上裂成蛛网,黑褐色的茶水蜿蜒成诡异的纹路。\"子谦!\"陆承安冲过去时撞倒了考篮,朱砂笔滚落地面,在试卷上拖出长长的血痕般的印记。
周子谦的嘴唇已经发紫,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陆承安颤抖着撕开母亲缝制的锦囊,里面暗格藏着用金线缠绕的解毒丹。当药丸送入喉间的瞬间,监考官的铜锣轰然炸响:\"考场舞弊,即刻停笔!\"三名衙役如鹰隼般扑来,陆承安举着空锦囊高喊:\"大人,他中毒了!\"
\"放肆!\"主监考陈御史甩着象牙笏板逼近,目光扫过周子谦嘴角的黑血与陆承安凌乱的衣襟,\"贡院戒备森严,何来投毒之说?分明是交头接耳被抓现行!\"他的皂靴碾碎地上的茶盏碎片,\"按律,逐出考场!\"
暴雨在他们被拖出贡院时倾盆而下。陆承安背着昏迷的周子谦在朱雀大街狂奔,积水漫过脚踝,浸透的长衫紧贴着后背。客栈的雕花木门在雨幕中忽明忽暗,老板娘举着油灯惊呼:\"这是怎么了?\"陆承安将人安置在床上,摸出怀中湿透的策论,发现被朱砂染红的字迹竟如泣血。
子时三刻,周子谦终于转醒。他望着帐顶的芙蓉刺绣,声音虚弱如游丝:\"那茶...带着槐花香...定是出贡院前...\"话音未落,窗外传来瓦片轻响。陆承安抄起短剑冲至窗边,只瞥见黑影消失在雨巷尽头,墙角遗落半截染血的帕子,绣着半朵残缺的红梅。
\"血月盟!\"周子谦挣扎着起身,牵动伤口咳出黑血,\"赶考路上的袭击,考场的毒茶...他们不想让我们活着考完。\"他抓住陆承安的手腕,\"承安,你该独自去求见主考官...\"
\"住口!\"陆承安将凉透的药碗重重搁在案上,烛火被震得摇晃,\"我们一同赴考,便要一同洗刷冤屈。\"他展开皱巴巴的策论,被雨水晕开的字迹依然苍劲有力,\"这篇文章,本该呈给天子御览。如今,就用它叩开主考官的门!\"
丑时的雨愈发狂暴,主考官陈衍的府邸前,石狮的眼睛被雨水冲刷得发亮。陆承安与周子谦跪在积水的青石板上,任凭雨水冲刷脊背。一个更次过去,两个更次过去,门房举着灯笼呵斥:\"再不离开,就报官了!\"周子谦咳嗽着要起身,却被陆承安死死按住。
当寅时的梆子声穿透雨幕,一辆青布马车缓缓驶来。陈衍撩起车帘,看见两个年轻人如雕塑般跪在雨中,陆承安怀中护着用油纸包裹的策论,周子谦胸前的绷带渗出暗红血迹。\"大人!\"陆承安突然重重叩首,额头在石板上磕出闷响,\"学生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此案另有隐情!\"
陈衍接过策论,烛光映亮\"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的开篇。当目光扫过被血水晕染的段落,老御史的手指微微发颤。他望着陆承安眼中燃烧的火焰,又看向周子谦惨白却倔强的面容,终于长叹一声:\"起来吧。明日辰时,带齐证物来大理寺。\"话音未落,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新一天的朝阳正刺破雨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