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王昭君出门前，看着李白依旧苍白的脸色，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
她去到魔族修暗河的工地上，照旧扛着比自己还高的木头，一步步挪向河边。
领头的魔族正叉着腰骂骂咧咧，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小声问：“大人，我……我能不能多运两车石头，换一瓶伤药？”
话音未落，一股巨力便踹在她胸口。
王昭君踉跄着摔倒在地，喉头一阵发腥，那魔族领头啐了口唾沫：“给你口吃食就谢天谢地了，还敢讨价还价？找死！”
她咬着牙刚要爬起来，身后忽然传来“扑通”一声巨响。回头时，只见那魔族领头正在浑浊的暗河里扑腾，嘴里灌满了泥水。
王昭君心里一跳，飞快地扫了一圈。
果然，在不远处的古木，瞥见了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他倚着树干，袖口微动，显然刚动过手。
她吓得魂飞魄散，顾不上胸口的疼，爬起来就拉着李白往回跑，专挑那些怪石嶙峋的小路钻。
直到跌跌撞撞冲进洞穴，她才甩开他的手，声音都带着颤：“你不要命了？若是被他们发现，天魔的人立刻就会找来！”
李白任由她拉着，脸上倒没什么惧色，反而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上的尘土：“在洞里待得无聊，想看看你在做什么。”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红肿的手腕上，那里是刚才扛木头勒出的痕迹。
她那般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却要在工地上被魔兵呼来喝去，搬那些沉重的石头木头。
“我教你法术吧。”李白忽然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学会了，就没人能再欺负你。”
王昭君却摇了摇头，眼底掠过一丝清明：“若是我用法术伤了他们，他们哪里会容我，也会有人借机生事，恐怕死得更快。”
李白沉默了。他习惯了以剑证道，却忘了这世间并非人人都能活得那般恣意。
洞穴里静得能听见水滴石穿的声音，王昭君忽然眨了眨眼，眼眸亮得像落了星子：“不过……洞里太黑了，你教我变个光球好不好？这样我就不用总提着那盏快没油的灯了。”
她的声音轻快起来，仿佛刚才被踹倒的疼痛从未存在过。
李白看着她脸上浅浅的梨涡，那点因世道不公而起的郁气忽然散了，他扬了扬眉，指尖微动，一缕清光便在掌心流转起来。
“这个简单。”
李白指尖凝着白色的灵力，在虚空中随意勾勒，转瞬便有流萤般的光点汇聚，最终凝成一颗拳头大的光球。
那光球并不灼热，却散发着温润的光晕，将周遭的寒气逼退三尺。
“太厉害了！”王昭君忍不住拍起手，清脆的声响撞在石壁上，漾开一圈圈回音，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惊叹。
李白转头看她，见她冻得嘴唇发白，便侧身让出半步。
“不难，我教你。”
他耐心地演示着引气入体的法门，指尖动作放缓，每一个灵力流转的节点都清晰可见。
王昭君听得极专注，眉头微蹙着，仿佛把每一个细节都刻进了心里。
初学时她指尖只冒得出几粒碎光，像濒死的萤火般闪烁不定，可她低头默想片刻，再抬指时，竟真有一团小小的光球在掌心稳住了。
那光球不及李白的澄澈，带着几分青涩的暖黄，却稳稳地悬在她掌心。
王昭君捧着光球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光，仿佛将光球里的光都揉进了眼底。
李白望着她，心底莫名生出几分敬意。
这魔界洞穴暗无天日，毒虫瘴气遍地，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仙族，能活至今日已是不易。
更难得的是，她眼底没有丝毫怨怼和怯懦，即便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笑容里也总带着股韧劲，像在石缝里挣扎生长的野草，偏要向着那稀薄的天光。
在这污浊不堪、连星辰都羞于露面的魔界，她反倒像一轮落错地方的骄阳，明明自身都难保，却偏有驱散黑暗的暖意。
“我叫李白。”他收回目光，声音不自觉放柔：“你叫什么名字？”
王昭君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低头看着掌心的光球，小声道：“我没有名字。”那些魔修，从来只喊她“贱奴”。
李白沉默片刻，见她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黯淡的阴影。
“昭。”
他望着她，语气笃定：“如果你有名字，那一定是昭。”
话音刚落，王昭君忽然感觉掌心的光球颤了颤，抬头便撞进李白认真的眼眸里。
她愣住了，眼里的失落被疑惑取代，随即是渐渐亮起的期待。
李白抬手，指尖轻轻点在她掌心的光球上，那暖黄的光顿时亮了几分。
“你像黑暗里的长庚星，”他望向洞穴深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长庚星意味着希望与光明。”
他的目光落回她脸上，她眼里映着光球的暖，干净得让人心头发颤：“昭，如日如月，哪怕此刻微弱，终有一天会灿烂耀眼，足以照亮这方天地。”
王昭君怔在原地，掌心的光球仿佛有了生命，暖流传遍四肢百骸。
她喃喃念着那个字：“昭……”
风依旧冷冽，魔气依旧汹涌。
她望着李白，又低头看看掌心的光，忽然觉得，这暗无天日的魔界里，好像真的有了一点值得期待的东西。
洞穴的石壁泛着潮湿的冷意，李白靠坐在角落，指尖抚过胸口愈合大半的伤口。
皮肉早已长好，可魔族之地的浊气却像附骨之疽，顺着他的血脉往里钻。
被混沌兽魔焰灼烧的钝痛，让他原本清俊的脸庞总覆着一层苍白。
“又不舒服了？”
王昭君的声音轻轻响起，她捧着一个缺口的陶碗走过来，手腕上刚划开的伤口还在渗血，滴落在碗里，漾开点点殷红。
自她发现自己的血能缓解李白的痛苦后，这样的场景便成了每日的常态。
李白皱眉别过脸：“不必。”
他怎能靠吸食同族之血续命？
“喝了！”王昭君却没收回手，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她将碗递到他唇边，他还是不愿，那只好把他扑倒，压住他的四肢，强硬给他灌下去。
凤凰血入喉，瞬间化作一股清暖的力量，驱散了体内翻涌的魔气。
“好些了？”王昭君问，见他点头，才浅浅笑了笑，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这次该说到漠地里的胡杨了吧？”
她总是这样，每喂他一次血，便让他讲外面的东西。
他早已察觉，她的血里有凤凰一族独有的灵力，与他体内血脉隐隐相契。
魔族抓她，与当年屠戮凤族的缘由如出一辙。
不过是想折辱那曾翱翔九天的凤凰，以此来羞辱整个神族。即使神族不复存在。
她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魔界，忍受鞭打与折磨，仅仅因为她流着凤凰的血。
他恨自己如今这般虚弱，护不了她，更恨自己无力阻止族人被屠戮的惨剧。
几日后的深夜，李白的通讯玉简突然亮起微光时，他几乎以为是错觉。
那是凤族长老的灵力波动！
他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久违的亮色，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有人来接应我了！再等两日，等我恢复力量立刻带你走！”
王昭君眼里瞬间蓄满了光，她用力点头，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太好了！”
片刻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漾开一个极浅的笑，带着孩童般的憧憬：“那你记得，要带我去看金色的胡杨。”
李白望着她眼底的期盼，郑重颔首：“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