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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后身隐匿着一间密室,沿着幽邃通道一路下行,尽头处,两扇刻满晦涩符文的青石门峙立阴影中。
假慈恒手掌按上石门中央的繁复纹路,刹那间璀璨灵流自他掌心喷涌而出,如银蛇般窜入石纹深处。符文轰然爆发出刺目蓝光,光纹似群蛇在门扉上狂舞游走。
两扇石门无声地向两侧缓缓滑开。
假慈恒得意地一笑,侧身让开一步,望向紧跟在他身后的黎渊,朗声笑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本尊与你说得再多,你也未必明白,不如且随本尊进去,亲眼看一看,自然就能知晓信奉那位赵姓尊者的好处了。”
看着眼前笑得意味深长的假慈恒,再瞧瞧那明显透着陷阱气息的密室,黎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倒不是他怕进去——若真怕,他根本不会来紫宸殿。只是想到真慈恒不知所踪……
“师尊,他该不会把我困进去,再弄个冒牌货出来,或是对我……”黎渊在识海中问隋明昭,后半句“担心会连累隋明昭”的话却径自咽了回去。
“有可能。”隋明昭说。
出乎意料,黎渊本以为对方会先安抚几句,结果隋明昭却回答得异乎寻常地快,甚至都没追问他未说完的担忧。
隋明昭不知道在想什么,说完这句简短的话后,便没再开口。
见隋明昭没再说话,黎渊便也跟着默不作声,将险些脱口而出的“那你要多小心”咽了下去。他忍不住失笑——隋明昭什么修为?轮得到他提醒小心?黎渊自嘲一笑,只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倒退了,放着自身安危不顾,反倒操心起修为远胜于己的人。
黎渊跟着假慈恒进了石门。不进不知道,在外面看不出来,里面的布置居然与正殿里一般无二。
只不过,可能是由于此间密室处于地下的缘故,比正殿略显寒凉了些。
“稍微有点冷。”假慈恒环视四周,偏头看向黎渊,目光落在黎渊单薄的衣襟上,他眼角微弯,眉眼含笑间仿若透着长辈对小辈的关怀:“你穿着单薄,要不要套件厚点的外衫?西侧案几上便备着——”
假慈恒指尖指向墙角,黎渊顺着方位望去,那里果真叠着件毛色油亮的玄色裘衣,在烛光中泛着冷光,“别冻着了。”
“不必了,多谢仙尊。”黎渊淡声婉拒,“有修为在身可以调节,并不冷。”
何况,这点寒凉,与魔域冰天雪地的环境比起来,不算什么。
他元婴期的修为完全可以抵挡。
假慈恒一愣怔,指尖顿在衣领处,拢衣领的动作蓦地一松。
黎渊没有错过这个细节,将这抹怔忪尽收眼底,他目光在假慈恒进门时便裹上的狐裘上凝了一瞬,唇角微扬,半开玩笑问道:“仙尊这般喜爱裘衣?连殿内都常备着替换?”
黎渊这句半开玩笑半试探的话瞬间让假慈恒回了魂。
“本尊习惯了。”假慈恒道。
这话回答得语焉不详,假慈恒也察觉到了他自己这句解释得单薄,迎着黎渊讶异的目光,他想了想,指尖摩挲着狐裘边缘,又补充道:“修士虽能以修为御寒,却少了些烟火气。本尊念旧,习惯如此,权当怀念未入道时的凡人体会。”
完美解释了身为仙尊、修为高深的慈恒,为何仍怕冷穿狐裘——原是念旧,才刻意保留的凡俗习惯。
黎渊眸光微闪,似被点醒般恍然颔首:“原来如此,仙尊修为高深却未忘本心,情怀难得。”
“你如今年纪小,入道时日尚短,骤然得修为之力,与凡人处境不同,难免觉得新奇。”假慈恒笑了笑,“等你到了本尊这个年岁,自会明白,念旧乃人之常情,人总归不可忘记自己的来时路。”
假慈恒说着缓步前行,话音落时已然在殿中高座上落座,他抬手示意黎渊:“过来坐。此处幽静,你与本尊的谈话不会有外人知晓。”
黎渊认真道:“之前在正殿与仙尊说话也无外人知晓。”
“你倒是较真。”假慈恒一哂,摇摇头,笑道:“你且过来。”
黎渊依言在假慈恒右侧落座。这个位置与正殿时的位置截然相反,离假慈恒更远。
假慈恒瞥向左侧空位——方才在正殿,黎渊正是坐在他左手边的。他未作声,指尖轻轻叩了叩扶手。
突地,黎渊耳畔飘来一缕细碎的铁链“哗啦”声,隐约来自大殿右侧房间。
只听得一声,短暂得仿若错觉,再仔细去听,竟然没有了。
他急忙在识海里唤隋明昭:“你刚刚有没有听到铁链声?就一声,转瞬便没了。”
识海中的隋明昭已不再躺卧于草地,而是盘膝端坐、凝神调息。他身旁有着一棵刻意幻化出的悬苕树,根深干挺,绿叶如盖,即便无风,枝叶仍仿似微风拂动,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听到徒弟的话,隋明昭阖上的眼眸豁然睁开。他寄身于黎渊识海,与黎渊五感共通,黎渊所听、所见、所嗅、所感,皆逃不过他的感知。方才的动静他自然也听见了,却不打算透露五感共通之事,于是故意顿了顿,似在回忆,随后才答道:“听到了。”
黎渊语气疑虑:“这殿内莫不是藏着什么?或是他打算对我……”
黎渊的声音沉了下去。
“不至于,”隋明昭熟稔地接过他的话头,“这老东西还要你信奉他。虽说这人神神叨叨,行事无章,但事情没达成之前,他断不会缺心眼到对你动手。那铁链声,怕是他殿里藏了什么。”
隋明昭话锋一转,“或者说他绑了谁拘禁在这密室里,若对方挣扎得厉害,动静透过结界漏出来,倒真可能被外界听见。”
“不过经结界削弱,传到外界时也只剩细微声响了。”隋明昭道:“先按兵不动,这声音细微,一般很少有人能注意到,足见你听觉较常人敏锐……”
“我知道,”黎渊截住话头,“我知道自己听觉敏锐,接下来装作若无其事便是,不让假慈恒察觉我听到了就行。”
“……对。”隋明昭眼眸里盛满了笑意,不愧是他的徒弟,就是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