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依见陆砚洲正欲离去,心中焦急万分,几乎是下意识地大喊了一声:“你不能走!”声音高亢,顿时引得所有人目光齐齐聚焦。
陆砚洲脚步一顿,侧首看她,眉头几不可察地一挑。
暗道这丫头昨天演的那么像,原来是等着今日到了顾明凰面前告状
程延昭也瞪大了眼,没想到一向温软乖巧的九妹妹竟敢当着顾明凰的面如此放肆。他心头一紧,连忙看向顾明凰,唯恐她震怒。
顾明凰却并未立刻发作,眉头微皱,看了程依一眼,扭头对着陆砚洲语气一寒:“站住!”
瞬间,整个屋子莫名多了几分寒意。
程依小脸微红,也知道自己唐突了,当即道:“今日是依依第一日入学,日后与六哥哥和陆哥哥就是同窗,若陆哥哥走了,便辜负了依依的一番心意。”
陆砚洲出身国公府,又是家中唯一的嫡子,这一句陆哥哥,他倒也担待的起。
程依顿了顿,认真地补上一句:“而且……依依听说陆哥哥的娘亲远在西南,陆哥哥素来寡言寡语,若无人在身边陪伴,难免心头孤冷……
一番话,说得真切恳挚,听在众人耳中,倒像是小女儿家的一番情谊,虽带了几分稚气,却无半分造作。
陆砚洲听她提起“西南”二字,眼中神色一动。
这件事他从未对旁人提起,连程延昭都不过知其一二,这小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他眸色深了几分,倒也没有深究,只当程依昨日之后记恨上了自己,特意寻人查了个干净
原本面露寒光的顾明凰,听到最后一句时,眼中神色微微一缓。
她虽性情冷峻,却非不通情理之人。特别是听程依提起陆砚洲母亲远在西南,心地一软
她收回目光,眉头清扬:“既然如此,砚洲就留下一起共进午膳吧!”
“是。”陆砚洲拱手应下,语气恭敬,这位如今的地位,容不得他半点反驳。
程依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嘴角更是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一行人离开学堂,缓步前往膳房。
今日的菜肴,皆是程依一早在小厨房亲自挑选、精心备好的。随行的宫女们见主子们落座,动作熟练地将一道道菜肴依次摆上桌。
鲍汁蹄膀——辣,
水煮牛肉——辣,
翡翠龙胆鱼片——还是辣……
一道接一道,红油翻滚、香气扑鼻,整个饭桌仿佛都腾起了三分火气。
程依满脸兴奋地看着菜肴上桌,不时说些讨喜的话哄得顾明凰轻笑几声,却全然没注意到,每上一道菜,陆砚洲的脸色就沉了一分。
陆砚洲身后侍候的白话,神情也不由一变。他太清楚自家公子的口味了——谁说生于西南就要能吃辣的。
待所有菜品上齐,顾明凰率先夹起一块鸳鸯翅,轻轻咬了一口,细细咀嚼后微微点头,随即也夹了一块送到程依碗中,又吩咐几人不必拘礼,尽管动箸。
程延昭早就被桌上的香气撩得馋虫乱跳,听得吩咐,毫不客气地夹了块水煮牛肉塞入口中。才嚼两下,便辣得直吸气,一连喝了好几口茶水才勉强止住那股火辣劲。
程依也没好到哪儿去,她日常的饮食都是顾明凰亲自安排的,自然是不会差的,但习惯重油重辣的现代快餐,追求本味精致的小厨房难免就显得有些清淡。
这会再次品这一桌子的菜,顿时有假日聚餐之感,吃得正是开心。
一桌人中,唯独陆砚洲仍握着筷子,迟迟未动。他低垂眼睫,默默望着桌上那一盘盘红油滚烫的菜肴,心中已飞快地盘算起该如何从这场“辣宴”中全身而退。
他虽出生西南,却一直随母亲生活,口味更近京人清淡,如今面对这一桌辣得冒火的川菜,说是噩梦也不为过。
正想着如何“脱困”,忽听程依唤他。
她见陆砚洲迟迟未动筷,便夹起一块蒜泥白肉,直接放入他碗中,笑吟吟道:
“陆哥哥,你吃这个”
鲜亮的红油顺着筷尖滑落,在他素净的碗中铺开一层殷红。
陆砚洲眉头几不可察地跳了跳,心头已是暗暗咬牙:“这小姑娘分明是摸清了我的底细,故意下手拿捏。”
再抬眼,只见程依正满面笑意地望着他,直觉的恶魔也不过如此。
白话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他最怕的就是他家公子发火掀桌子,可眼前这阵仗,得罪了昭贵妃,那是整个陆家都吃罪不起的。
也怕他真吃了伤身。左右为难,直想上前替他拦一筷,但这等场合,哪有他一个书童说话的份。
陆砚洲心中已经是咬牙茄汁,若是换作别的地方,估计这真就要掀了桌子。
可偏偏此刻顾明凰正往这边看来,他余光扫过那双意味深长的目光,只得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低声应道:
“谢九公主”
语气冷静到近乎克制。
他低头看着那块浸满红油的白肉,沉默片刻,几乎是强忍着,低下头夹起那块肉,慢慢地放进了嘴里。
“嗯……”他咬下去,面上微微一紧,那辣味瞬间在口中爆开,直冲喉咙,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头,但很快又将所有的表情压了下去,嘴角微微扬起,轻声道:“果然是……别具风味。”
程依望着他这副模样,只觉得心中一喜。果然是个能吃辣的“辣汉子”!
一想到自己未来的谋划或许已经成功踏出了第一步,她神色飞扬,心情大好,立即又一次夹起几片鱼片,笑盈盈道:
“陆哥哥,再试试这个,味道不同,可能会更合口味。”
这次陆砚洲已经没有再拒绝,只是默默地继续夹菜,心中不断盘算着自己该如何尽快结束这一顿“折磨”,而表面上却依旧表现得温文尔雅。
当程依第二次将辣子鸡放到陆砚洲碗里,白话已经看见自家小公子垂落的广袖内侧晕开汗渍。
可旁人却毫无察觉——程延昭吃得兴高采烈,辣得直冒汗也乐在其中,压根没注意到同桌人的沉浮。
程依则满脸明媚,沉浸在自己“投喂成功”的愉悦中,全无察觉。
顾明凰也只是一直静静地坐在一旁,品尝着菜肴,看似淡定从容,却也不时留意着两人的互动。
她平日里忙于宫事,对程依少有陪伴,
而陆砚洲能被她指定为程延昭的伴读,不止是因为出身世家,更因为他性情沉稳、才情出众,在这般年纪中实属难得,如今看到程依二人如此融洽,倒是乐的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