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音猛地攥住腰间香囊,布料上残留的百合香气混着酒气扑面而来。
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宿家与穆家因官职争端险些火并,沈家的人在边境被凌家的人欺压,是宿慕之在太学后山的竹林里摆下四方宴。
她将四家族的子弟聚在一起,用竹筒装着烈酒,指着天上的圆月说,“我们读的是同一卷书,拜的是同一方天地,何苦让母辈的恩怨绊住脚步?”
“那时她往我们每个人手中塞了块烧红的炭。”凌苍叶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大漠风沙磨砺出的粗粝,“说什么‘单炭易熄,合火成焰’。我还当她在说胡话,结果第二日,我娘和宿大人就在校场把酒言欢。”
穆瑰染的眼眶突然泛红。
她想起那年秋闱,寒门学子被考官刁难,是宿慕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自己的策论与她的并排放到帝王案前,“文章好坏自有公论,难道还要论出身门第?”
从那以后,不少学子开始同进同出,在太学掀起一股新风。
“可如今......”沈妙音跌坐在椅子上,烛火在她眼底明明灭灭,“慕之走了,宿品韵......”
穆瑰染冷笑一声,“情谊终究抵不过权势。”
她望着窗外雨幕中摇曳的灯笼,胭脂红裙摆随着颤抖的身躯轻晃,“当年我们在太学里立下的誓言,在权力的漩涡里竟如此不堪一击。”
雅间内陷入死寂,唯有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棂。
沈妙音盯着地上碎裂的茶盏残片,忽然笑了笑,“慕之走得决绝,可宿品韵怎会善罢甘休?她蛰伏二十年的野心,如今没了慕之牵制,必然会另寻出路。”
凌苍叶抓起酒坛狠狠灌了一口,“管她什么出路!老娘明日就请命去西北,战场上见真章,总好过在这看那些老狐狸勾心斗角!”
她猛地将酒坛砸向地面,陶片迸溅的声响惊得楼下传来阵阵惊呼。
穆瑰染伸手按住额头,胭脂晕染的眼角泛起泪光,“西北战事吃紧,朝中又暗流涌动......m慕之若在,定能想出万全之策。”
她突然想起宿慕之曾在太学后山教她辨认草药的场景,少女的指尖沾着露水,声音轻柔,“这些看似寻常的草木,关键时能救人一命。”
沈妙音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雨帘中渐渐模糊的街道,腰间香囊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十年前宿慕之及笄那日,亲手将这香囊系在她腰间,说里面的百合花晒干后能安神。
如今花香依旧,人却已在百里之外的镜湖之畔。
与此同时,宫内烛火摇曳。
夜令鸢难得进宫寻找楚容朝,踏入御书房时,正见帝王倚在窗边,月光将玄色锦袍上的龙纹镀上一层银边。
“姐姐,你会不会觉得......很难过?”她小心翼翼开口,目光落在案头未写完的奏折上。
楚容朝放下毛笔,站起身走到窗台,望着宫墙外的万家灯火,语气平静,“起初会有一些,但现在不会。当人有了一定的东西时就会想要更多,这是人之常情。”
她垂下眸,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云笺哥他们远离朝堂,不也是怕自己起了贪念吗?”
夜令鸢上前半步,望着姐姐冷硬的侧脸,“宿慕之着实可惜,她明明有能力站在更高处,却甘愿......”
“正因为她有能力,才更懂得取舍。”楚容朝打断她的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棂,“你还记得她初入朝堂时,我为她簪玉簪的场景吗?那时她的眼神明亮如星,说要以天下为己任。可后来......”
她顿了顿,声音微不可闻,“赵家满门抄斩那日,她在雨中站了整整一夜。”
“宿品韵的野心,终究成了悬在慕之头上的利剑。”楚容朝转身走向书案,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慕之看似洒脱离去,实则是将自己困入了另一个牢笼。”
她拿起案头的朱笔,在奏折上重重批注,“不过,这天下离了谁都能运转,宿家也不会因为一人的离开而停下脚步。”
与此同时,镜湖畔的桃花开得正盛。
宿慕之坐在竹屋前,望着湖面泛起的涟漪,手中把玩着一枚褪色的玉佩。
那是楚容朝登基前赠予她的,说是日后若有难处,可凭此玉佩入宫求见。
“小姐,沈大人派人送来了信。”丫鬟捧着书信走近,声音带着几分担忧,“说是朝中局势愈发复杂,宿大人近日频繁与各世家来往。”
宿慕之展开信纸,沈妙音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信中除了告知朝堂近况,还夹着一片干枯的百合花瓣——正是当年香囊中所装。
她将花瓣贴在胸口,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终究还是开始了。”
四月牡丹盛开,赫连暝和涧寂竟相继怀上。
而宿羡之和诡越也已怀胎七月,不到三月即将临盆。
也好在两人的身子骨都不错,倒是没吃太多苦头。
但赫连暝这一胎却颇为折腾,近日赫连暝脸色都是苍白的。
堤词殿内,赫连暝倚在绣榻上,指尖无意识揪着锦被,额角冷汗浸透了鬓边的珠花。
他腹中绞痛如绞,强撑着起身时,却被贴身小侍按住,“贵君万万不可乱动!太医说您这胎气不稳,得好生将养着。”
一旁的太医小心翼翼的为赫连暝诊脉,“陛下,贵君此胎本就属于逆天而行,恐怕......”
楚容朝起身走到赫连暝旁边,握着赫连暝汗湿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对方手背上暴起的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