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的灯火,像一团烧穿了黑夜的、孤零零的篝火。
而整座长洛城,就是一片冰冷死寂的荒原。
云逍牵着钟琉璃,像两只扑火的飞蛾,一步步走近那唯一的、过分明亮的光源。
青石板路在脚下延伸,两侧的屋檐黑得如同怪兽的獠牙,仿佛随时会从阴影中扑出,将他们撕碎。
“师弟,我有点饿了。”钟琉璃晃了晃云逍的手,小声说。
“再忍忍,很快就有国宴级别的自助餐了。”云逍目视前方,头也不回。
“国宴?”钟琉璃的眼睛亮了亮。
“对,杀头前的断头饭,规格一向很高。”云逍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钟琉璃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重点显然没放在后半句。
两人走到府邸门前,那两座巨大的石狮子在灯笼的映照下,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是活了过来,正无声地狞笑。
朱漆大门前,一个身穿锦袍、面容却枯瘦得像风干橘皮的老管家,正带着一队护卫静静等候。
看到云逍二人,老管家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躬身行礼:“恭迎钦差大人,我家主上已等候多时。”
声音嘶哑,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云逍用【通感】轻轻一“品”,啧,一股放了三百年的陈皮味儿,又苦又涩,还带着点防腐剂的霉味。
“带路吧。”云逍懒洋洋地摆了摆手,一副标准纨绔钦差的派头,“别让我等久了,我这人脾气不好,饿着肚子的时候,尤其不好。”
“大人请。”
老管家笑意更深,那张老脸上的褶子堆在一起,像一朵盛开的菊花。他转身在前面引路,姿态恭敬得无可挑剔。
穿过几重庭院,假山流水,曲径通幽,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奢华。
但这份精致奢华,却透着一股死气。
太安静了。
偌大的府邸,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听不到半点虫鸣鸟叫,甚至连下人的呼吸声都微弱得仿佛不存在。
这里不像一座府邸,更像一座……精心布置的陵墓。
钟琉璃好奇地东张西望,注意力很快被走廊边一盆盛开的奇花吸引,那花瓣层层叠叠,艳红如血。
她刚想伸手去摸,就被云逍一把拉了回来。
“别乱碰。”云逍低声道,“这玩意儿叫‘血玉骷髅’,花粉有剧毒,能麻痹神经。不过它真正的用途,是拿来喂养一种叫‘阴尸蝶’的蛊虫。”
他瞥了一眼那盆花下湿润的泥土,泥土里,似乎有几不可见的黑点在蠕动。
钟琉璃吓得缩回了手,拍了拍小胸脯,嘴里还塞着半块刚才路上吃的糕点,含糊道:“好险,差点耽误我晚上吃饭。”
云逍:“……”
关注点能不能稍微正常一点?
终于,他们被带到了一座灯火辉煌的大殿前。
殿门敞开,温暖的橙光混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一个身穿月白色锦袍的年轻男子,正站在殿内,含笑望着他们。
那人约莫三十许,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身姿挺拔如松。他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仿佛不是凡尘俗吏,而是画中走出的谪仙。
他就是长洛城主,古苏。
“钦差大人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古苏迎上前来,笑容温煦如春风,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
“好说好说。”云逍大大咧咧地走进殿内,毫不客气地打量着他,嘴里啧啧称奇,“早就听闻长洛城主年轻有为,今日一见,果然……保养得不错啊。”
这话听着像夸奖,但腔调却怎么听怎么怪。
古苏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恢复如常:“大人说笑了。与大人这般天纵奇才相比,我不过是虚长了几百岁而已。”
他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颗惊雷在云逍耳边炸响。
几百岁?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在点我!
云逍心中念头急转,脸上却丝毫不露,反而露出一副“你他妈在逗我”的表情:“古城主真会开玩笑,你要是几百岁,那我岂不是一千岁了?咱们修仙的,吹牛也得讲基本法啊。”
他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走到主位旁,一屁股坐了下来,还顺手拿起桌上的一颗葡萄扔进嘴里。
“嗯,甜。就是这皮有点老,像你家管家那张脸。”
“……”
古苏眼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活了九百年,见过无数人。嚣张的,跋扈的,阴险的,狡诈的,但像眼前这位一样,将无赖、毒舌和敏锐完美融于一体的,还是头一个。
他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机锋和试探,此刻竟有些无从下口。
这家伙不按套路出牌。
“这位仙子是?”古苏的目光转向了跟在云逍身后,一双大眼睛已经牢牢粘在满桌菜肴上的钟琉璃。
“哦,我保镖。”云逍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琉璃,坐。”
钟琉璃立刻乖巧坐下,拿起筷子,眼巴巴地看着云逍。
那眼神分明在问:可以开始了吗?
“咳。”云逍清了清嗓子,对古苏抬了抬下巴,“古城主,别光站着啊,开席吧。我这保镖,饿了容易手抖,她一抖,这桌子可能就没了。”
古苏深深地看了云逍一眼,随后洒然一笑,回到主位坐下。
“是在下疏忽了。”他拍了拍手,“上菜。”
殿外,鱼贯而入的侍女们端着银盘,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流水般呈上。
白玉盅里盛着清澈如水的“龙筋凤髓羹”;琉璃盘上摆着薄如蝉翼的“炙烤千年蛟肉”;紫晶碗里堆着晶莹剔得像珍珠的“三味合欢米”。
每一道菜都灵气逼人,香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
钟琉璃的口水已经快要压不住了。
“大人,仙子,请。”古苏举起酒杯,笑意盈盈。
“请。”云逍也举起杯,一饮而尽。
酒是好酒,入口绵柔,一线入喉,化作一股暖流。
但云逍的【通感】却品出了另一层味道。
一股极淡,极隐晦,却又无比熟悉的味道。
那是……魔气的味道。
不是那种狂暴污秽的魔气,而是经过精心处理,被伪装成灵气,藏在酒香和食物鲜美之下的,一种带着诱导性的、能唤醒心底最深沉欲望的诡异魔气。
就像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好酒!”云逍面不改色地赞叹道,同时在识海中对某个蠢蠢欲动的家伙发出了警告。
识海里,被心剑锁链捆成粽子的八戒虚影,正用力地嗅着鼻子,原本有些呆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烦躁与迷茫。
“这味道……好熟悉……又好讨厌……”
云逍在心底冷笑:‘熟悉就对了,这是给你准备的“忆苦思甜”套餐。’
“来,琉璃,开动。”云逍对身边的吃货下达了总攻指令,“记住我们的任务。”
“保证完成任务!”钟琉璃小脸一肃,拿起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起一片最大的蛟肉,塞进了嘴里。
她腮帮子一鼓一鼓,用力咀嚼着,大眼睛幸福地眯了起来。
“好吃!入口即化,还有点弹牙!”她口齿不清地给出评价。
古苏含笑看着这一幕,目光在钟琉璃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很清楚这些菜肴里藏着什么。
那不是毒,而是一种“引子”。一种专门针对神魂,能勾起最深层魔念的“饵”。
只要神魂稍有瑕疵,或曾被魔气沾染,吃下这些菜,就如同在干柴上浇了一勺热油。
他原本以为,这位钦差大人带来的随从,会是第一个“发作”的。
然而,钟琉璃一盘蛟肉下肚,除了打了个满足的饱嗝,俏脸红扑扑的,看起来更健康了之外,没有半点异常。
仿佛那些能让元婴修士都心神失守的魔气,对她而言,只是普通的调味料。
有点意思。
古苏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望向云逍:“大人觉得,我这府上的菜,比之京城如何?”
“嗯……”云逍正用勺子舀着那碗“龙筋凤髓羹”,他用【通感】仔细“品尝”了一下。
这道菜的味道更复杂。
除了那股诱导性的魔气,他还“尝”到了一丝……悲伤。
一种被背叛后,深入骨髓的绝望和悲伤。
这股情绪,让识海里的八戒更加狂躁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师父……你骗我!你骗我!!!”八戒的虚影开始剧烈挣扎,锁住他的心剑锁链被绷得咯咯作响。
云逍的丹田气海,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但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古城主的菜嘛,怎么说呢……”他放下勺子,煞有介事地评价道,“创意十足,用料考究,火候精准,就是……有点费厨子。”
古苏饶有兴致地问:“哦?此话怎讲?”
“这道羹,我尝到了一股浓浓的怨气。”云逍用勺子柄敲了敲碗边,“你家厨子,是不是刚被老婆戴了绿帽子,然后还被你扣了工钱,所以把对人生的所有不满都炖进这碗汤里了?”
古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精心设计,蕴含着“背叛”与“绝望”法则碎片的魔宴,在这家伙嘴里,就成了厨子的家庭伦理剧?
这是什么清奇的脑回路?
“大人真乃妙人。”古苏干笑了两声,端起酒杯,“苏再敬大人一杯。”
“别光敬我啊。”云逍指了指旁边已经开始向第三道菜“三味合欢米”发起冲锋的钟琉璃,“我这保镖饭量大,你不多上点硬菜,我怕她吃不饱,一会儿把我给啃了。”
钟琉璃百忙之中抬起头,嘴里塞满了饭,用力点头表示赞同。
古苏眼角又是一阵抽搐。
他感觉自己九百年养成的城府和涵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消磨。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话题拉回正轨:“大人一路西行,想必十分辛苦。不知大人此来长洛,除了视察民情,可还有别的要事?”
来了。
正题来了。
云逍知道,真正的交锋开始了。
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来长洛,只为三件事。”
“公平。”
“公平。”
“还是他妈的,公平!”
这句台词,他从上辈子一部电影里学的,一直觉得逼格很高,今天总算用上了。
古苏愣住了。
他设想过云逍的一百种回答。
可能会跟他打官腔,说一些“为陛下分忧,为万民请命”的屁话。
可能会跟他绕圈子,说一些“只是路过,顺便看看”的废话。
甚至可能会直接摊牌,质问他九百年来的阴谋。
但他万万没想到,云逍会蹦出这么一句。
这算什么回答?
“大人的意思是……”古苏试探着问。
“意思就是,有人欠了债,就得还钱。”云逍靠回椅子上,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有人犯了法,就得坐牢。有人杀了人,就得偿命。这,就叫公平。”
他一边说,一边品尝着新菜的味道。
这道菜,味道是“愤怒”。
一股被欺骗,被愚弄,被夺走一切后,歇斯底里的愤怒。
识海中,八戒已经彻底狂暴了。
“啊啊啊啊——!猴子!是那个疯猴子的味道!他就在附近!我要杀了他!我要把他挫骨扬灰!!!”
八戒的虚影上,黑色的魔焰冲天而起,佛性的金光被死死压制,他的双眼变得一片血红,恐怖的威压让整个丹田气海都在剧烈震荡。
云逍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疼得钻心。
他必须分出大部分心神,催动【心剑】的净化之力,死死压制住这头快要冲破牢笼的洪荒凶兽。
“冷静点!”云逍在心底咆哮,“你想现在就冲出去裸奔吗?你的仇家摆明了是在用美食诱惑你,想让你魔性大发,然后好名正言顺地把你给‘净化’了!你能不能有点脑子?那猴子能骗你一次,就能骗你第二次!”
“我不管!我要杀了他!”八戒的神智已经濒临崩溃。
“杀个屁!你现在出去就是个活靶子!听我的,忍住!”云逍循循善诱,“你想想,他这么处心积虑地引你出来,说明什么?说明他怕你!他没有必胜的把握!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计就计,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等他底牌出尽的时候,你再跳出去给他一个惊喜!懂吗?这叫战术!”
“想想你的高翠兰!你想让她看到你现在这副蠢样子吗?她是为了保护谁才死的?你现在冲动,对得起她吗?”
提到“高翠兰”三个字,八戒狂暴的动作猛地一滞。
血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痛苦的清明。
“翠兰……”
“对,想想她。”云逍趁热打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一个元帅,报仇等个一时半刻,不丢人。等会儿听我指挥,让你上,你就上,让你忍,你就得给老子忍住了!不然咱俩一起玩完!”
八戒的虚影剧烈地喘息着,身上的魔焰渐渐收敛了一些。
虽然依旧暴躁,但总算没有再冲击封印。
云逍暗暗松了口气。
搞定这个冲动的“房客”,比跟外面这个老狐狸周旋还累。
他这一番内心交战,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
但在外人看来,他只是夹了一口菜,细细品味了片刻,然后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古城主。”云逍放下筷子,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大人请讲。”古苏的心又提了起来。
“你这道菜,有大问题。”
“哦?”古苏心中一动,难道他终于察觉到魔气了?
只听云逍痛心疾首地说道:“这道菜叫‘金屋藏娇’是吧?里面用的是百年份的血燕,配上深海珠母,用文火熬制。食材是顶级的,但你家厨子,把两种食材的灵气搞冲突了!这就像让一个大家闺秀,去干青楼头牌的活儿,完全是暴殄天物!你知道在京城,这么糟蹋食材的厨子,是要被食神协会吊销执照,终身禁入厨房的吗?!”
古苏:“……”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这家伙的脑子到底是什么构造?
他到底是真的品尝出了什么,还是在胡说八道?
如果他是胡说八道,为什么自己的心神,会因为他这番话而产生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如果他是真懂,那他为什么对菜里真正的“料”——那足以让化神大能都心魔丛生的“憎恨”法则碎片,没有丝毫反应?
古苏第一次,对自己九百年的布局,产生了一丝怀疑。
这个叫云逍的年轻人,就像一个无法被计算的变数,一个光滑的泥鳅,让他所有的手段都使不上力。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钟琉璃身上。
此时的钟琉璃,面前已经堆起了五六个空盘子,她正埋头对着一整只“秘制烤金猪”较劲,吃得满嘴流油,小脸上洋溢着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幸福。
古苏的瞳孔,不易察c觉地缩了一下。
“混元一体琉璃身”?
万古罕见的体质,天生万法不侵,诸邪辟易。
难怪……难怪她能把蕴含了魔染法则的菜肴当成普通食物来吃。
琅琊钟氏……真是好大的手笔,居然舍得让这种宝贝疙瘩,给这么一个不着调的家伙当保镖。
事情,似乎比自己预想的,要稍微复杂一点。
“是我管教不严,让大人见笑了。”古苏脸上重新挂起完美的笑容,他决定不再试探,而是扔出一颗真正的重磅炸弹。
他端起酒杯,遥遥对着云逍,眼神变得悠远而深邃。
“大人,其实请你来,除了接风洗尘,还想跟你打听一位故人。”
“故人?”云逍心中警铃大作。
“是啊,一位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人。”古苏轻声叹息,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他曾是天之骄子,统领天河水军,威风八面。可惜,后来犯了错,被贬下凡间。”
识海中,刚刚平静下来的八戒,身体再次绷紧。
“他下凡后,第一站,好像……就在一个叫高老庄的地方。”
“轰!”
八戒的脑海,仿佛有亿万道惊雷同时炸响。
“高……老……庄……”
三个字,像三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他的神魂之上。
尘封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那个开满野花的山坡,那个傻笑着递给他半个炊饼的姑娘,那间简陋却温暖的茅草屋,还有……那根从天而降,打碎了他所有幸福的,冰冷的铁棒。
“不……不!!!!!”
八戒发出了痛苦到极致的咆哮,他的神魂虚影上,佛性金光与滔天魔焰展开了惨烈无比的交战。两种极致的力量在他体内冲撞,撕扯,仿佛要将他彻底撕成两半。
“噗!”
云逍再也压制不住,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丹田气海,已经变成了一片混沌的战场。八戒的神魂正在失控的边缘,连带着封印他的【心剑】都开始剧烈震颤,几近崩溃。
“师弟!”
钟琉璃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她扔掉手里的猪蹄,一把扶住云逍,小脸上写满了惊慌和担忧。
“你怎么了?是菜里有毒吗?”她想起了云逍的嘱咐,急得快要哭出来,“要不要我吐你脸上?可是……我都咽下去了啊!”
“……”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考虑这么实际的问题吗?
云逍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两个活宝折磨死了。
他强行咽下喉头涌上的第二口血,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古苏。
他的眼神,不再有半点伪装,只剩下冰冷刺骨的寒意。
“古城主,你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
古苏脸上的笑容,在云逍吐血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局在握的、冷漠的、如同神只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他缓缓站起身,大殿里的灯火,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幽幽的惨绿色,将他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玩笑?”他轻轻地笑了,笑声里充满了快意和残忍,“云大人,这可不是玩笑。”
“这是一场,我准备了九百年的……祭祀。”
他张开双臂,整个大殿的地面和墙壁上,开始浮现出无数道血红色的、扭曲的符文。
那些作为装饰的假山、盆栽、器皿,在这一刻都活了过来,化作一个个面目狰狞的魔物。
整座城主府,原来是一个巨大而恐怖的活体祭坛!
“你以为,我请你来,是为了和你吃饭聊天吗?”古苏的声音,变得宏大而扭曲,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他的喉咙里重叠。
“我等了九百年,就是在等一个像你这样,完美的‘钥匙’!”
“一个……能够承载他,却又不足以控制他的,脆弱的牢笼!”
他指向云逍,眼神狂热而贪婪。
“而你体内的那个废物,那个被师父抛弃,被师兄追杀,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的可怜虫……”
“他,就是我今天,献给旧日之主,最完美的祭品!”
话音落下,古苏身上的月白锦袍寸寸碎裂,露出其下漆黑如墨,布满诡异魔纹的躯体。
一股苍凉、腐朽、邪恶到极致的魔气,冲天而起,瞬间笼罩了整座大殿。
鸿门宴上,图穷匕见。
古苏的眼中,倒映着云逍惨白而震惊的脸,以及他身后,那个终于意识到危险,将门板巨剑横在胸前,一脸戒备的琉璃少女。
他笑了。
“欢迎来到,高老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