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时,苏明棠已被白老头的人带进了乐坊。铜镜里映出陌生的面容——铅粉敷面,黛眉如柳,朱唇轻点,一身茜色舞衣缀满珍珠流苏,走动间叮咚作响。教习嬷嬷捏着她的腰肢调整舞姿,尖锐的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记住,你是江南进贡的舞伎,若是露了破绽,不仅你要死,连这满坊的人都得陪葬!\"粗粝的话语伴着唾沫星子喷在她脸上,苏明棠强忍着不适,在心底反复默念每一个舞步细节。
宫门外,鎏金兽首衔着的铜环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苏明棠随着舞伎队伍缓缓前行,掌心的汗浸湿了绣着牡丹的丝帕。腰间贴着皮肤藏着青铜齿轮,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狂乱的心跳。厚重的宫墙仿佛巨兽张开的獠牙,每走一步都似踏在刀尖上。忽听得前方传来仪仗官拖长的唱喏:\"寿宴开始——\"声浪惊起檐角栖息的寒鸦,扑棱棱的振翅声让她下意识瑟缩。
穿过九曲回廊,宴殿内的奢华令她瞳孔微缩。盘龙柱上镶嵌的夜明珠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玉阶下觥筹交错,群臣的谄媚笑声混着丝竹之音。苏明棠跪在舞伎队列里,瞥见首座上的皇帝——正是昨夜在巷口遇见的神秘人,此刻正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眼神仿佛早已看穿一切。他身侧的魏家老贼捋着山羊胡,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算计。
\"献《霓裳羽衣》!\"随着一声令下,鼓点骤然密集如骤雨。苏明棠提裙起身,水袖翻飞间,余光扫过魏家老贼。那老头端着酒杯,浑浊的眼睛在舞伎群中逡巡,忽然停在她身上,目光像毒蛇吐信般阴冷。苏明棠心下一紧,旋身时故意让珍珠流苏遮住面容,舞步却不自觉加快。金缕绣的裙摆扫过青砖,她仿佛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盖过了乐声。
舞曲过半,殿外突然传来骚动。\"报——护城河发现墨家余孽!\"侍卫的喊声惊得众人纷纷离席,杯盏碰撞声、桌椅挪动声乱作一团。皇帝眉头微皱,挥手示意:\"魏卿家,带御林军前去查看。\"魏相领命而去,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明棠一眼,那一眼让她后背瞬间渗出冷汗,仿佛被死神的镰刀擦过脖颈。
机会来了!苏明棠踉跄着摔倒在地,水袖甩落,露出腕间淡青色的疤痕——那是儿时在墨家机关库被齿轮划伤留下的印记。\"这舞伎来历不明,定有蹊跷!\"有大臣高声喊道。苏明棠趁机哭喊:\"奴家昨日不慎跌入水塘,还请陛下恕罪!\"她将柔弱无助的姿态演绎得淋漓尽致,眼角的泪水混着脂粉滑落。皇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既是江南来的,可会唱吴地小调?\"
苏明棠垂泪颔首,轻启朱唇。婉转的歌声里,她巧妙地用吴侬软语向贴身侍女打听御书房的位置。侍女被歌声打动,低声道:\"穿过西侧月洞门,第三重殿便是。只是...\"话未说完,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魏相去而复返,手中还提着墨家弟子的首级,鲜血顺着剑锋滴落在青砖上,蜿蜒成可怖的图案。
\"陛下!护城河的墨家余孽不过是调虎离山之计,臣怀疑有人意图潜入皇宫!\"魏相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尤其这些来历不明的舞伎...\"他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匕首,字字都似要剜出苏明棠的心脏。苏明棠心跳如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留下月牙状的血痕。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太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哀家头疼,寿宴便散了吧。\"苍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暂时驱散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趁乱之际,苏明棠躲进宫女的队伍。她按着侍女的指引,穿过寂静的长廊。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青砖上,树影婆娑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御书房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烛光。刚要推门,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银铃声——楚昭宁的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一只手猛地捂住她的嘴:\"别动!\"温热的血顺着母亲的指尖滴落在她颈间,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铁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