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来娣这一骨折,大院里顷刻就安静不少。
孙彩虹刚怀孕,天气热,她难受极了,请了一天假在家睡觉。
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听见院子里有人在说话。
“哎,你放心吧。我跟后院的沈家可是好邻居,这电报我一定交给她。”
电报?什么电报?好困啊…….
崔来娣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邝父已经来信催过几次了,邝盛海看她恢复的还不错,准备后天就去外地,跟父亲团聚。
今天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陶芹几人结伴去山上乘凉,邝盛海也去买火车票了,整个大院就只有崔来娣一个人了。
天太热,崔来娣自己起身打水想擦擦身体。
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崔来娣邪念突生:要是用别人家的水龙头,他们也不知道吧?
就在崔来娣缓缓把手移动到罗大妈家的水龙头时,突然有人扯着嗓子进来了。
“徐二苗在不在?老沈家的,有信!”
邮递员老孟这几天热伤风,嗓子不舒服,但为了挣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工作。
毒辣的太阳加上身体的不适,让老孟都快晕倒了。
看见崔来娣,他舔了一下干瘪的嘴唇:“同志,能让我洗把脸吗?我有点不舒服。”
崔来娣做贼心虚,忙不迭答应:“哦,你洗吧。”
老孟嘴里说着谢谢,问清崔来娣是哪个水龙头后,双手捧起水给自己洗了个脸。
一会的功夫,崔来娣已经恢复了正常,转溜着眼睛问:“同志,你刚刚是说有信要给徐二苗?”
洗了一把脸,老孟舒服多了:“对,是沈家小儿媳徐二苗的信,谢谢你了同志,我现在去后院。”
“哎,她家人不在,今天整个院子都没人在。要不你把信给我,等她家回来了,我把信给她?”
“这……”老孟也不想白跑一趟,但又怕出事,迟疑地说道,“这是电报,急信。按规定,我得退回去,这样才不耽误事。”
崔来娣眯着眼睛继续说服老孟:“可是沈家人说不定过会就回来了,你这再退回去,不是更耽误事?哎,你放心吧。我跟后院的沈家可是好邻居,这电报我一定交给她。”
想到自己热伤风还出来跑,不就是为了挣点钱,老孟答应下来了:“女同志,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好像没见过你。麻烦你一看见沈家人就要把电报给他们啊。”
“呵呵,我叫崔来娣,是孙家儿媳妇的妹妹。跑得了和尚跑不掉庙,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等老孟走后,崔来娣努力表现出来的热情不见了。她冷哼一声,捏着电报回了屋。
一般发电报,肯定是急事。崔来娣没有拆开电报,就这么藏在了抽屉里。准备第二天再偷偷给沈家。
“让你嚣张,急死你全家!”
而白芝村的徐家,徐母去屋外望了一次又一次,依旧没有等到徐二苗的身影。
屋内,徐家人都在忙着准备婚礼跟徐三苗的行李。
见徐母再次失望而归,徐父安慰她:“我都说了,二苗可能会差的。三苗跟方教授的婚礼太突然了,她哪有空过来啊。”
徐母抹着泪:“好歹是姐妹,三苗明个就要去东北了,我想着让姐妹俩见个一面。咱们不是发了电报了,亲家那边看见了,应该会回个信的。”
昨天下午确定好结婚的事情后,徐母看家里实在抽不出人去喊徐二苗回来,就拜托相熟的好友去公社打个电话给徐二苗,要是打不通就直接发电报。
后来,对方回来,说电话打不通,已经发了电报了,还把回执带了回来。按照时间,沈家应该已经收到了。
沈家的做派,徐母有所了解,看到电报之后,沈家人就算碍于礼数,也会回个信的。
难不成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徐大苗擦了一把汗:“娘,我就说我去找二苗,你非不愿意。我走快点,说不定现在都把二苗带回来了。”
“你跟你媳妇要准备菜色,要跟山下村民们换粮换票。我跟你爹要应付来检查的领导们,五苗还小。哪个都离不开啊!”
刚接受完审查,回到家的徐三苗整整灌了两碗水,才有心思说话:“妈,没事的,姐姐没空就没空,我们姐妹以后总能见面的。”
说到见面,徐母的眼泪就下来了:“你说你,方教授是好人,但是人家现在又要被送到东北去接受改造了,你上赶着干嘛呢!这以后,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你。”
徐三苗的眼睛也红了:“妈,东北那地多冷啊。方教授身边又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他连什么天气穿什么衣服都不知道,不得冻死在东北。
况且,我就是喜欢方教授,喜欢他的文化样。你看,其实方教授心里也有我的,不然,我一提结婚的事,他不会答应的。”
就在昨天下午,白芝村突然来了一群人,说要送方教授去东北。
村里人都炸了,纷纷恳求工作人员,但工作人员不为所动,表示明天下午就要出发。
徐三苗当时就哭了,拉着方教授的袖子向他表白:“方教授,我舍不得你。我、我喜欢你,要不我跟你去东北吧!”
一向沉默寡言,脑子里只有各种数据的方教授盯着徐三苗好一会,点头同意了。
竟然同意了!
这消息比方教授去东北的消息更令村里人震惊。
文化人方教授要跟徐家的野猴子徐三苗结婚了,方教授竟然还要正儿八经的准备婚礼?
也不知道徐三苗回家之后是怎么跟家里人说的,徐家含泪点头同意了,然后就开始乱哄哄的准备婚礼。
说是婚礼,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菜色比平常丰盛了点,剪了一条红布给徐三苗扎了个头发。
村民们大多是懂得感恩的,一个个偷偷上山给了徐家一点东西。
几个鸡蛋、一把辣椒、一小块肥肉、一双草鞋……里面都寄托了村民们对方教授的尊敬和不舍。
由于方教授身份特殊,没人敢来参加婚礼。
中午,就徐家人外加一个方教授一起吃饭。
吃好饭,方教授跟徐三苗一起跪下来,朝着徐父徐母磕了几个头,而后就背着东西下山了。
徐母忍了好久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她的三苗呀,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了。
当徐三苗在火车上坐好后,她望着窗外,刹那间离乡的愁绪填满了胸腔。
方教授一只手默默地牵住她,有些担忧地望着她。
徐三苗朝方教授笑笑,不想让他担心,直接闭上眼睛休息。
再见了,家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