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成宇放弃师范生指标后,他去他们家附近的轮窑,搬了两年的砖,才攒够了师范学院三年的学费。
还好他提前请求老师保留了他的学籍。
而且非常侥幸的是,他再次参加中招考试的这一年,上面还没有出复读生不得报考中师的规定。
就在放弃师范生指标之后,两年没再踏进初中校门的张成宇,仍然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被师范学校给录取了!
所以,他和比他小四岁的钟晚晴同时进了同一个学校,还分到了一个班。
钟晚晴后来认为,这一定是特别的缘分。
这是上天为了让他们相遇,而特意制造的磨难。
现在的学生上学时年龄普遍偏大。
钟晚晴是因为她爸爸是学校里的教师,比同龄人上学早了一年。
因此上师范时,她虚岁才十六,正处于情窦初开未开的年纪。
张成宇不同寻常的人生经历吸引了她。
再加上他长得确实很好看。
钟晚晴觉得,哪怕他身上常年穿着同一件衣服,而且露着胳膊肘,也比其他的男生看着顺眼多了!
小女儿家的心事,是藏不住的。
教室里,图书馆,饭堂里,操场上,钟晚晴炙热的目光,老是追随着张成宇在跳动。
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牵挂着她的心。
没多久,张成宇也注意到了这个老是偷看自己的小女生。
有几次他故意迎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她却又像一只受惊的小兔,慌乱地移开目光。
张成宇也喜欢这个目光纯净,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的姑娘。
她的眼睛里,仿佛每天都氤氲着薄薄的雾气。
而他注意到她的原因,也不仅仅是他发觉了她老是追随他的目光。
张成宇开始给钟晚晴写情书。
他比她整整大了四岁。
突然接到自己喜欢的男生写给自己的情书,钟晚晴的心里又是激动,又有点儿忐忑不安。
不过最多的是窃喜。
来上学之前,爸爸妈妈只是嘱咐自己,到了师范学校,也要好好学习。
这样毕业时成绩好了,才有可能留在城市里教学。
晚晴知道,妈妈对自己最大的期望,就是能留在县城里教书。
据说妈妈年轻的时候,曾经失去过一次在县城里上班的机会。
因此心心念念的,都是想她们姐弟长大后能走出农村。
或许是他们认为自己年龄还小,现在根本不是谈恋爱的时候,所以自动忽略了关于她在上学期间,能不能和心仪的男生谈一场恋爱的事情。
这个时代,就算是在师范学校里,谈恋爱还不算是那么明目张胆的事情。
就算是有,也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双入对的。
一般只是在最后一年,临近毕业分配的时候,确定了恋爱关系的两个人,才会公开恋情,进而选择毕业后的去向。
所以虽然喜欢张成宇,她也只是偷偷地在心底里喜欢,连她的同桌都没有告诉过。
张成宇写给她的情书,她都严严实实地压在衣服下面,放在李停给她缝的大书包里。
在一个人的时候,偷偷拿出来细读,品味,反复揣摩字里行间的情意。
在收到张成宇第五封情书的时候,她给他写了回信。
说是信,也只有短短的几行字:张成宇同学,你的来信收到。可是我现在年龄还小,不适合谈恋爱,我们还是先做朋友吧!
没有答应,但是好像也不算拒绝。
小女儿家的欲迎还拒和惺惺作态,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趁大家都去饭堂吃饭的当口,把回信塞在了他桌子上的一本书里面。
这是张成宇每次向她传递爱意时一贯的做法。
张成宇的回信很快就出现在她的书本里,这次没有散文诗似的赞美和仰慕,也是简短的几句话:
好,作为朋友,晚上下了课,我们去操场上散散步吧?
她和张成宇的交往,好像就是从那天晚上的散步开始的吧?
他们在一起后,钟晚晴开始了解了张成宇的家庭,还有他的成长。
张成宇说,其实在新生入学做自我介绍时,他就注意上了钟晚晴。
“你说你是东洪县洪桥公社的,我就想着,咱俩也算半个老乡呢!”
“你不是平阳县的吗?隔着三百里地呢,怎么就和我算半个老乡了?”
钟晚晴疑惑地问。
“可能你想不到,我妈妈的老家,据说就是东洪县的,还是你们洪桥公社的呢!”
“哦,你妈妈还是我们公社的?那你外公家是哪个村子?”
钟晚晴来了兴致,要说她们洪桥公社里的各个村子,她基本上都能说得上来。
她上三年初中,每个年级的同学都来自于不同的村庄。
在上初中时的寒暑假里,她还曾和那些要好的女同学,一起去过她们家里呢!
张成宇想了想,“听我家的邻居吴婆婆说,好像是什么李庄。”
“李庄?带李字的庄子有好几个呢,就是没有你说的李庄。”
钟晚晴若有所思:“孟李村,李寨村,张李庄,疙瘩李,双李庙……”
她掰着自己的手指头,一本正经地如数家珍。
五个手指都伸出来完了,突然又一拍脑门:“差点儿忘了,还有一个坡李庄呢,我姥家就是坡李庄的!”
张成宇被钟晚晴的“这李那李”绕晕了,他皱起眉头,“谁知道是啥李庄,就吴婆婆随口那么一说。她娘家也是你们洪桥公社的。”
“唉,要是你妈妈精神正常就好了,那样你们就知道你外公家是哪个村子了!”
钟晚晴惋惜地说。
对于张成宇的妈妈,她没说“傻子”,而是用了“精神不正常”这样的词语,不想让他难堪。
“你是说她啊!”张成宇一脸冷漠,“她不是我妈妈。”
“她不是你妈妈?那你妈妈是谁?”
“她来我们家的时候,我都六岁了,已经记事了!”
张成宇说,“那时候家里就我爸爸和我,听吴婆婆说,我妈嫌我爸瞎,不想和我爸过下去,生下我不久就跑了。”
张成宇说起这些事的时候,面上没有什么情绪,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却把钟晚晴听得一阵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