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寇来了!快上城墙!”随着侦察营的夜不收在龙驹寨被发现,城墙上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五月初刘处直的婚礼结束后,在崇祯九年五月十二日从郧阳离开,三天时间便抵达了商南龙驹寨。
龙驹寨是陕西的南大门,西边就是商洛山区连绵一大片山脉,东边是武关但是武关在明代已经没有防御作用了,崇祯七年在洪承畴的主持下在这个位置修筑龙驹寨意图阻止流寇从湖广进入陕西,虽说是一个寨子但是依托地形修建,加上洪承畴亲自督办没有豆腐渣工程,所以这个寨子防御力没有任何问题。
对于缺少重型火炮,此时仍主要以冷兵器作战的义军来说,这是个很难攻取的目标,不过现在,寨子里面的官军好像出问题了。
“谢应龙你怎么搞的,为什么不开炮?”
游击余鼎延咆哮道,家丁队长谢应龙喊道:“将爷火药都受潮了,点不燃炮打不响啊。!”
开春以来,干旱已久的陕西下起了雨来,而且降水量异常地多,这就意味着,蝗灾已经不远了,极度干旱的环境有利于蝗虫产卵一下就是一长串,待虫卵产下准备孵化时,湿润的环境又有利于蝗虫的孵化,对于龙驹寨的官军来说,这样的气候也是一场灾难,他们人数不如流寇,只能依靠火器试图阻敌,结果火器打不响了。
余鼎延看着谢应龙手中那团废土,又看看城外越来越近、已经开始列阵的义军,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没有了火炮的威慑,仅靠弓箭和滚木礌石,如何抵挡数万贼寇的进攻?
龙驹寨外,刘处直立马于一处高坡,仔细观察着这座险峻的寨堡,寨墙高耸,地势险要,强攻必然损失惨重。
“大帅,这龙驹寨确实修的不错,没有大炮的话,光靠弟兄们蚁附攻城,怕是要填进去不少性命。”
李茂也说道:“看寨墙旗帜应该是个游兵营(总兵直辖部伍正兵营,副总兵是奇兵营,参将是援兵营,游击是游兵营),守军人数应当不多,但凭借地利,足够我们喝一壶的,不过他们火器似乎出了问题,刚才只响了几声。”
这时,军师宋献策走了过来微笑着说道:“大帅,诸位将军,强攻损失太大,得不偿失,我军目标是尽快入陕,与闯将呼应,不宜在此过多纠缠,既然守军火器失灵现在估计也有点害怕我们强攻,不如……以其为饵,钓一条大鱼。”
“如何操作,宋先生请讲。”刘处直问道。
宋献策指着舆图说道:“龙驹寨虽坚固,但守军兵力有限,俗话说久守必失官军将领只要不是一脑袋浆糊肯定也知道这个道理,我军可让剩余兵力绕行商南从此处进兵商州,只留一部监视。”
“守将见我军大队离去,又见留下监视的兵力似乎不多,很可能按捺不住,出寨试图击溃我监视部队,以求打通道路撤退,或向西安求援。”
“我们身后三里半是一片山坳,可令骑兵营预先埋伏于此,待寨内官军倾巢而出,与我所留部队接战正酣之际,骑兵营突然杀出,或直冲其侧后,或者趁其寨内空虚,一举夺寨!断其归路!”
刘处直仔细审视着地图和实地,想了片刻后决断道:“宋先生此计很不错!就这么办!史大成!”
“属下在!”史大成听到刘处直叫他立即出列。
“你率后营,负责留下监视龙驹寨,多立营寨旗帜,虚张声势,做出我军主力尚在的假象,但要暗中做好防御准备,若官军出寨,务必给我顶住,粘住他们!”
“大帅放心,这次我不会出岔子了。”
“马世耀、郭世征!”
“属下在!”两个骑兵营正副手齐声应道。
“你二人率骑兵营,即刻秘密运动至宋先生所指的那片山坳林中隐蔽,绝不可轻易暴露!待官军主力出寨与后营交战后,听史大成号炮为令,是攻敌侧背,还是夺寨,由你二人临机决断,务求一击必胜!”
“得令!”马世耀和郭世征抱拳应答。
“其余各营,随我拔营,咱们先去商南县,趁官军不注意先行夺下此地。”
五月十七日,义军主力在刘处直率领下,浩浩荡荡地沿着丹水继续向西,做出了绕过龙驹寨,直扑防御相对薄弱的商南县,只留下史大成的后营,在龙驹寨外两里处,依山傍水扎下营盘,营寨连绵,旌旗招展,炊烟袅袅,远远望去,仿佛仍有数千人马驻扎。
龙驹寨城头,游击余鼎延和家丁队长谢应龙密切关注着义军的动向。
“将爷,您看!流寇主力走了!往西去了!”谢应龙有些兴奋地指着远去的尘埃。
余鼎延却没有那么乐观,他皱着眉头:“走了是走了,可下面还留着一大坨呢!看那营盘规模,至少还有三四千人吧。”
“将爷,流寇惯会虚张声势,他们主力既去,留下的必然是老弱妇孺,人数绝不可能有看起来那么多!这是我们的机会啊!”
“另外,寨中存粮不多久守必失,若能趁其立足未稳,一举击溃城外这支贼军,不仅能打通与商州的联系,如果能向西安孙抚院或者固原洪督师报信告知他们克贼大举入陕,更是大功一件!总比困守孤寨,等流寇收拾完商南直扑关中,我们在这里傻坐着强吧。
余鼎延内心有些挣扎,火药受潮、被服受潮、粮食受潮,麾下军士的军心已显不稳,若能主动出击打一个胜仗,不仅能提升士气,还能向上面交代,他看着城外那座流寇的营寨,侥幸心理逐渐占据了上风,万一流寇真的撤走了只留下老弱病残呢?
“你说得对,不能坐以待毙!”余鼎延终于下定了决心,“传令,除必要守寨人员,其余所有能战之兵包括我的家丁,今晚饱餐一顿好好睡一觉,明日拂晓随本将出寨,踏平贼营!”
翌日,天刚蒙蒙亮,龙驹寨西门悄然打开,游击余鼎延亲自披挂,留下约二百人守寨,率领一千官军悄无声息地出城,直扑后营营寨。
官军行动虽试图隐蔽,但史大成昨日早已派出大量哨探,官军刚出寨不久,消息便已传回。
“果然来了,兄弟们!按预定计划,准备迎战!弓箭手于营寨两侧射住阵脚,长枪手结阵,刀牌手护住两翼!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后退一步!”
后营士卒早已严阵以待,他们依托简易的营寨栅栏和提前挖好的壕沟、绊马索,组成了坚实的防御阵线,这些日子的蒙蒙细雨对谁都是公平的,义军的火器也没法使用了。
官军接近营寨一里左右,见义军似乎并无防备,余鼎延心中窃喜,佩刀一挥:“弟兄们杀贼报国,就在今日!冲啊!”
官军鼓噪而上,尤其是那三百家丁,装备精良,作战凶猛,如同箭头般直冲营寨。
“放箭!”
随着史大成一声令下,后营的弓箭手们射出密集的箭雨,冲在前面的官军都是身披重甲的精兵除了少量倒霉蛋被射中要害,大部分人前胸插着五六支箭矢屁事没有,还在继续往前冲,不得不说三边将领的家丁几乎都训练有素,在家丁的带头下,营兵们冒着箭雨继续冲锋,很快便接近了营寨栅栏。
“长枪,刺!”
如林的长枪从栅栏缝隙中猛地刺出,将试图攀爬或破坏栅栏的官军捅穿,双方在营寨外围展开了激烈的搏杀,官军人数虽少但是在余鼎延亲自带领下士气高涨,后营人多且占地利,一时间杀得难解难分,血肉横飞,史大成亲自督战,大吼着鼓舞士气,后营士卒也知道这是翻身的关键一战,个个奋勇当先。
余鼎延见进攻受阻心中有些焦躁,不断催促部队加强攻势,“谢应龙!带你的人,给我从侧面绕过去,打开缺口!”
就在战况陷入胶着,官军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攻克眼前营寨之时——
“咚!咚!咚!”三声号炮从营寨后方冲天而起!
号炮声像惊雷一般,震撼了整个战场!
几乎在号炮响起的同一时间,营寨后方那片沉寂的山坳林中,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马蹄声!早已等得不耐烦的骑兵营,在马世耀和郭世征的率领下,冲出了林子直奔龙驹寨。
马世耀一马当先,高举马刀,怒吼道:“兄弟们!随我杀——目标,官军后背!”
骑兵营两千骑兵,分成两股,郭世征率领一股,如同锋利的尖刀,直接冲向正在攻打营寨的官军侧翼和后阵,铁蹄践踏,马刀挥舞,正在全力攻营的官军猝不及防,侧翼瞬间被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阵型大乱!
而马世耀则亲率另一股骑兵,并未直接冲击战场,而是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绕过混乱的战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此时防御空虚的龙驹寨!
“不好了!将爷!流寇……流寇大队骑兵从后面杀来了!”
“寨子!寨子方向也有骑兵去了!”
噩耗接连传来,正在前线指挥的余鼎延回头望去,只见自家军队后方已是一片人仰马翻,而另一支骑兵正狂飙突进,眼看就要冲到龙驹寨下!
“中计了!快!快回援寨子!”余鼎延声嘶力竭地大喊,试图收拢部队。
不过已经太晚了!前线官军被郭世征的骑兵一冲,又被史大成趁势发起的反冲击一夹击,早已溃不成军,哪里还收拢得起来?
与此同时,马世耀率领的骑兵前锋已经如同旋风般冲到了龙驹寨西门下,寨墙上仅剩的二百守军,看到如狼似虎的骑兵冲来,又见将爷在外惨败,早已吓得四处奔逃,几乎没做任何像样的抵抗,就被迅速夺取了寨门控制权!
“寨子丢了!龙驹寨被流寇占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这消息在溃散的官军中迅速蔓延,最后一点抵抗意志也彻底崩溃了,官兵们纷纷丢弃兵器,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余鼎延见大势已去心中一片冰凉,此刻别说建功立业,能保住性命就是万幸,他一把拉过还在试图组织抵抗的谢应龙说道:“应龙!事不可为!带上家丁,随我往汉中方向突围!快!”
说罢,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在一群忠心家丁的拼死护卫下,杀开一条血路,朝着西北方向落荒而逃,主将一跑,官军彻底失去了指挥,纷纷放下武器投降了。
战斗很快结束,史大成后营与马世耀、郭世征骑兵营里应外合,大获全胜,阵斩官军四百余人,俘虏五百余,义军伤亡也就一两百人主要集中在后营的步卒,骑兵只损失了十骑不到,就是这陕西官军确实够穷的,这一千多号官军存粮就六百石不到,那怕他们省着点吃最多三天也就该断粮了。
当刘处直接到龙驹寨已克的捷报时,大军尚未抵达商南,他看着战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入陕第一战倒是挺顺利开了一个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