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入口处,那深紫色蠕动“岩石”渗出粘稠黑液,散发出的甜腻腥臭几乎令人窒息。
滕云长老悲愤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这个原本就被堵死的矿洞,此刻却如同是打开地狱的入口,而那些失踪的孕妇便是开门的祭品。
青莲眼神锐利如冰,一步踏前,目光如炬地扫过那被乱石朽木封死的洞口,又落回那诡异的活体“矿石”上。
“今天这个矿洞必须探,我先下去查明虚实,如果没有什么问题,你们随后跟上。”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说罢,身形微动,便要寻找可能的缝隙或薄弱点。
“不行!”一声急促且近乎失态的喝止猛地响起。
青莲闻言回头看去。
是岩城!
只见他一个箭步挡在了青莲身前,动作幅度之大,甚至带起一阵风。
他的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紧绷,额角先前渗出的细密汗珠此刻汇聚成流,顺着鬓角滑下。
胸膛随着喘息而剧烈起伏,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奔跑,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急切:
“青莲姑娘,万万不可!这下面……这下面情况不明,凶险万分,你一个人下去,万一出了事,连个照应都没有,何况你为我们寨子付出的够多了,即便要去,此回也应该轮着我去了。”
“那怎么行,您作为一寨之主,那‘血婴蛊’摸不准什么时候杀个回马枪,没有您坐镇,巴代雾寨岂能安稳度过。”
青莲见他下意识地用手背抹着额头的汗珠,眼神飘忽不定,当下心中不觉又增加了几分怀疑。
“既然如此,那我们所有人都下去的好,如果发生什么意外,我们还能相互照应,不至于孤立无援,你们意下如何?”
他一边说着,眼神却不敢与青莲对视,反而频频瞟向那漆黑蠕动的“矿石”和被堵死的洞口深处,仿佛那里藏着噬人的怪兽。
这番阻拦,未免来得突兀又激烈,与他一寨之主的身份和之前表现出的沉稳大相径庭。
那份过度渲染的担忧,反而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慌乱。
就在青莲秀眉微蹙,准备再次开口时,一直沉默站在稍后位置的乌兰,青铜傩面微不可察地朝青莲的方向偏转了一个极小的角度。
傩面眼孔后那双清澈锐利的眸子,紧紧锁定着岩城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和他汗湿的鬓角,无声地传递着明确的警示:
他在害怕。
他在极力阻止你单独下去。
下面绝对有问题。
青莲心头顿时雪亮。
乌兰的警示印证了她之前的观察。
岩城的心虚绝非空穴来风。
这矿洞之下,必然有他极力想要掩盖的秘密,倘若自己强行下去探查,只会打草惊蛇。
电光火石间,青莲心思急转。
她脸上的坚决瞬间化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被说服”的犹豫。
她看了看岩城“焦急”的脸,又看了看封九歌和滕云长老,最终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无奈妥协:
“岩寨主所言……也有道理。下面情况不明,是我莽撞了。那就……一起下去吧,互相有个照应。”
她刻意放缓了语调,显然是被岩城的“关心”所打动。
听到青莲同意一起下去,岩城紧绷的肩膀似乎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但眼中的慌乱并未完全褪去,反而更添了一层深深的忧虑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懊恼。
他迅速点头:“好!好!大家一起去。我熟悉后山地形,我来带路……”
说着,便迫不及待地转身,不再看那蠕动的邪矿,开始在堵死的废墟边缘寻找可能的入口,动作显得有些急躁。
封九歌和滕云长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岩城的反常,太过明显。
封九歌默默握紧了赶山鞭,滕云长老则拄着乌杖,浑浊的目光在岩城背影和那渗着黑液的邪矿间扫过,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沉重叹息。
乌兰走到青莲身边,傩面下传来极低的声音:“他慌得很……下去后,务必小心。”
青莲微微颔首,指尖已悄然扣住了袖中几枚淬过雄鸡血的银针。
在岩城略显急躁的指引下,众人合力搬开几块相对松动的石头和腐朽的木梁,勉强在堆积如山的废墟边缘,清出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狭窄缝隙。
一股更加浓烈、混杂着土腥、霉味和那股甜腻腥臭的陈腐气息,如同毒蛇吐息,猛地从缝隙中喷涌而出。
岩城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给自己打气,率先点燃一支特制的,燃烧稳定且能驱散部分毒瘴的牛油火把,咬了咬牙,第一个弯腰钻了进去。
青莲紧随其后,乌兰和封九歌护着滕云长老依次进入。
矿洞内部远比想象中宽阔,但也被塌方的碎石和断裂的木架堵塞得七零八落,形成许多岔路和死胡同。
空气污浊不堪,火把的光芒只能照亮前方数步,四周是无尽的黑暗和嶙峋的怪石阴影。
“走这边!”岩城举着火把,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选择了一条看起来更加狭窄,碎石堆积也更严重的岔路。
他走得很快,似乎对这里的“路”有着某种刻意的熟悉。
“岩寨主,你好像……对这里的路很熟?”青莲状似无意地问道,声音在空旷的矿道里带着回音。
岩城脚步明显一顿,火把的光线晃动了一下,映照出他瞬间僵硬的侧脸。
“啊?哦……是……是啊!”他语速极快,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小时候……跟父亲经常来这边采药,这后山……都熟……都熟……”
他一边说,一边加快了脚步,仿佛急于摆脱这个话题,背影透着心虚。
乌兰和青莲交换了一个眼神。
采药?
这条岔路崎岖难行,碎石密布,根本不像采药人常走的路径。
再者说,岩邃贵为大祭司,即便需要采药,也没有必要带着自己的孩子攀爬在这等险峻之处。
所以,此刻岩城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
越往里走,那股甜腻的腥臭味就越发浓重,几乎令人作呕。
脚下的碎石也越来越多,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青莲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着四周岩壁。借着火把跳跃的光芒,她敏锐地发现,左侧一面相对完整的岩壁上,似乎有一些非自然形成的,细长而的刮擦痕迹,痕迹很新,与周围陈旧的塌方痕迹格格不入。
她不动声色地靠近,手指拂过那些刮痕,指尖传来一种冰冷滑腻的感觉,还残留着极其微弱的、与洞口那活体“矿石”相似的邪气。
痕迹向下延伸,隐没在一堆相对松散的碎石之后。
“这里有情况!”青莲低喝一声,示意众人停下。
岩城闻声猛地回头,火把的光线照在他脸上,那瞬间的表情充满了惊惧,甚至带着一丝绝望。
“什么?哪里?”他的声音都变了调。
青莲没有理会他,与乌兰、封九歌合力,小心翼翼地搬开那堆松散的碎石。
碎石移开,后面并非坚实的岩壁,而是一个被巧妙掩盖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狭窄洞口。
洞口边缘同样残留着那种滑腻冰冷的刮擦痕迹。
一股比通道内更加浓郁阴冷的腥风,带着厚重的死亡气息,从这幽深的洞口内扑面而来。
“暗道!”封九歌眼神一凛。
“这……这怎么可能?!”
岩城失声惊呼,声音尖锐得几乎破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慌。
他手中的火把剧烈地晃动起来,光线明灭不定,将他脸上那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惊恐映照得如同鬼魅。
“这里…这里明明都塌了!怎么会有暗道?!”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仿佛那洞口是择人而噬的魔窟。
他这过于激烈,甚至有些失控的反应,与他“熟悉后山”的说法形成了极其刺眼的矛盾。
如果他对这里熟悉,怎会对这条明显是人工开凿或清理出的暗道如此震惊?这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青莲和乌兰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锁死在岩城那张写满恐惧和心虚的脸上。
所有的怀疑,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