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是这样。她一边听着有关他死亡的细节,一边失神地想,萨尔曼用我的安危,威胁他去了那里,然后,他就被炸死了。都疯了……为了那个所谓的王座,所有人都疯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你为什么非要过去?这下好了,你不仅没能得到梦想中的王座,反而还丢掉了性命……我跟你说过的,我跟你说过的!你不要去同他们争,去同他们抢,你不是他们的对手的!可你不听,可你不听!你非要去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到底是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嘴唇被咬破了,麻木,疼痛,但比不上心中苦楚的万分之一。她也终于知道了,他很在乎她,她也终于知道了,在他心里,她的安危,比任何事都重要。可她知道了又如何?太迟了,也太晚了,她就算想同他重归于好,也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那萨尔曼呢?你们……抓住他了吗?”妹妹问。
“他死了,掉进了自己设计的陷阱里。”凶巴巴的侦探用低沉的声音说。他看起来有点失落。“夫人,请容许我再确认一遍——您真的没收到过威胁信件或消息对吧?”
“没有。”伊莱丝说,“我和他……吵了一架……他……什么都没告诉我……”
泪如堤崩。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我是在生你的气,可你也不能……如果我知道,绝不会让你去的……如果没吵架就好了,如果我不让他离开就好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想尽一切办法留下他的……我会告诉他,我离不开他,我舍不得他,只要他好,我才会好……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这到底是为什么?我的一生,为什么总是被不幸纠缠?我究竟惹了谁了?
她攥紧拳头,好想把什么东西狠狠砸碎,以宣泄心中的怨恨,但悲痛更深,她也不知该把责任归结于谁,于是她又松开了手。她想回家。她想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她想把所有的情绪都困在空洞的角落里。她好憋闷,她需要新鲜的空气。
“行,了解了。”凶巴巴的侦探站起身。“夫人,有件事还需要拜托你一下——”
他调出一张照片——一个小男孩的照片,长得很瘦,满脸惧怕的样子。伊莱丝觉得有点眼熟,但一时半会又没能想起他的名字。
侦探继续说,“您应该认识他。他叫艾德里克·莫斯,是您名义上的养子。他失踪了。如果他来找你,请及时同我们联系。”
哦,原来是他。那个被萨尔曼推到前台的小男孩。
“他不是……”伊莱丝摇摇头,“他是被莫斯家的人推选出来的继承人……而那场选继会,我并没有去。”
我有自己的孩子。她摸向自己的肚子。
是啊,我还有你呢……我并不是孤单一人。
“夫人,我知道。”侦探吁了一口气说,“这孩子是在希林山失踪的,而莫斯家的人,对他又不好……所以我想……他很有可能会去找你……”
“他都不认识我姐。”妹妹生气地说,“他不可能来找我姐的。”
侦探面无表情地说,“女士,我只是想说,存在这个可能性。o区离R区挺近的,他最后出现的位置,再往西走几公里,就可以到达R区的边界。所以……”他转向伊莱丝,“夫人,这毕竟是一条人命,而且还是个孩子……所以,如果您发现他的话,请第一时间联络我们。”
伊莱丝点点头。但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谢谢。打扰了,二位。”
侦探们转身离开。
空荡荡的房间内已被难闻的味道弥漫——是那两个侦探带来的,伊莱丝只觉得窒息。逼仄而灰暗的感觉也在不断加深。她总感觉天花板会随时塌下来似的,满是担忧,满是恐惧。她不想再继续待下去了。
“我想回家。”她轻声对妹妹说。
“嗯,我们回家。”
妹妹扶起她,向外走去。
先前的那个女探员在等待她。变成纸的莱内森又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她知道,对方是来找自己签字的。她签了。对方通知她:三日后,请到R区火葬场认领莱内森的遗骸。她知道,是时候接受现实了,她也知道,是时候同过去说再见了。人不能总是陷入悲伤之中,否则她就成了悲伤的囚徒。就算为了腹中的宝宝,她也得坚强起来。
可泪水就是不停地掉落,她也无法将他的身影从脑海里挥散出去。悲伤在胸口处烙下一道很深很深的伤疤,且有愈演愈烈之势。很痛,痛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这次的莱内森,又会变成一个小盒子了。她迷离地想,亲爱的,你还有什么心愿?我还可以替你做些什么呢?
啊,对了,你母亲。我把你葬在她身边吧。可怜的孩子,你马上就能再见到她了。不要悲伤,不要哭泣,我最亲爱的人。重回母亲的怀抱吧,孩子,你再也不用怀念她了。
天气还是雾蒙蒙的,可见度极低,远处的山脉就像被水蒸气包裹了似的,迷幻且神秘,飘渺且虚无。
她上了妹妹的车。她依靠在窗口,眼望穿梭而过的车辆与建筑,脑海中却全都是他和她,曾经的过往。
……
妹妹没带她回家,而是去了卡奈庄园。冬天的气息在悄然降临,树木枯黄,落叶斑驳,花园也陷入宁静,那些曾经飘落满园的光晕,统统消失不见,它就像突然停止了一切工作一样,安静伫立。
芬妮学会骑车了,在女仆的追逐下,一边嘻笑一边欢快蹬车。女仆很怕她摔了,但芬妮不以为然,甚至还故意加快了速度,引得女仆连声尖叫。安格斯大人也在,他背着手,满眼幸福地看着自己孙女的童真可爱。
可别人的幸福与她无关。她甚至很想逃离。妹妹没带她去见他们,而是直接载她去了花园。所以芬妮没注意到她们,安格斯大人没注意到她们,那些忙碌的女仆,也没注意到她们。
甲壳虫状的观光车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驶到了花园的入口。
她被妹妹拉上幻如绸缎的旋转楼梯。草浪在脚下摇晃,花海在身边轻舞,空气中充满了浓烈的泥土清香。当她看清悬于头顶的那片璀璨明光时,终于有了些许平静的感觉。那片明光,是光晕的聚合体,它们飘散于花园的顶端,宛如无数的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