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瞬,穹顶泻出一道状如银河的光,它游荡、漂移、飞翔、下旋,又欢幻化成一片星云状的景象,接着,流星雨袭来,如千万根银针洒落地面。惊呼声此起彼伏。雨滴下坠,中途又变化成锦葵的形状。它们纷纷扬扬地降临到人间。微弱的光线之下,地毯上似乎有朵朵涟漪凭空而现。阿德好像还听见了滴落的声音。然后是一棵棵突然生长出来的,虚幻且美丽的莲蓬。接着,荷花盛开,放出光芒,落雨停歇。穹顶上的星云也不再流动,而是固定成了一幅线点勾联的星座图——射手座。
风铃声起,清清脆脆,萦绕耳畔,回声不绝。二分一秒后,一座花车凭空现于穹顶。一声低哑的琴弦划破宁静,其音,如风裂帛,似孤狼啸月。又一声,花车下落。红色的花瓣从天降下,如漫天飞雪般飘洒下来。
这是女主角登场了呗,阿德心想……上次的宴会,大小姐的出场搞得也蛮神秘的……
琴声持续奏鸣,时而高亢,时而婉转,时而如狂风骤雨般猛烈,时而又如微风吹拂般轻柔。众人的惊叹声更甚。可还没等花车降落到一半,一个女孩子嚎啕大哭的动静便遮住了一切。
这时,大厅也重回光明。花车的样子出现。它纯是由各种鲜花组成的,一点护栏都没有,而且看起来摇摇晃晃的,就像会随时崩解一般。众人都被这的花车吓到了——别说孩子,就算是个大人在上面,也会被吓得魂不附体。十几米的高度,一旦坠下,不死也得骨断筋折。
“妈妈,妈妈,快救救我,我害怕,这里好高……爸爸,爸爸,你在哪里,希朵儿害怕……”
这是个四五岁小女孩的声音,来自花车的正中心。可能是安装了麦克风的缘故吧,她的哭声还伴随着轰轰的嗡鸣声。她的声音在发抖,她的身体也在发抖。她出现在了阿德的视线里。那是个穿着白色裙状长袍的小女孩,面料、款式、花纹、装饰,与马格努斯所穿的一致,其头顶上,还戴着一顶特别漂亮的银冠——冠沿两侧分别悬垂着由宝石与珍珠组成的珠帘,其最中央的位置,则是一颗鸽血色红石。小女孩死死抓着吊着花车的吊绳,惊恐大哭。她的声音很快变得嘶哑,转而又变成了哀鸣。她甩着鼻涕泡泡,无助又恐惧地寻找着自己的双亲。
远处,伊沙贝拉·索恩菲耶尔焦急地站起身,但马格努斯一把将她摁了回去。
“她恐高!你不是不知道!”
阿德从女孩母亲的嘴形上分辨出。
“草原王的后人,就不能有害怕的东西!”
阿德从马格努斯的嘴形上分辨出。
“你简直是个疯子!她才五岁!”
“想成为我的继承人,她必须过这一关。”
“今天是她的生日,你就不能放过她吗?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她必须克服这一点。否则,我不会选择她。头狼,必须无畏。”
“可她才五岁……”
“我马格努斯的女儿,不能如此软弱。”
女孩母亲掩面抽泣。
马格努斯看向自己女儿。
心可真狠,她才五岁,你就要这样对待她……阿德心想,与他相比,大人对柏妮丝的惩罚,都算是轻的了……
哭声回荡,众人纷纷为女孩捏了一把汗,但没人敢阻止这场闹剧的继续,因为——不管是马格努斯也好,还是索恩菲耶尔庄园仆役也罢,他们均没有伸出援手的意思。他们恭敬而立,他们默不作声。
终于,花车落了地。小女孩也被吓傻了。她坐在车里哇哇大哭。女孩母亲又欲起身去寻她,但再一次被马格努斯摁住了。
“希朵儿,”马格努斯站起身,向花车靠了过去。然后威严说道,“站起来,去把‘篝火’点亮。”
小女孩一边哭,一边激动摇头反抗,“我不。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希朵儿,听话,站起来,去把‘篝火’点亮。不许任性,叔叔阿姨们都在等着你呢。”
“我不!”
马格努斯沉着脸说,“听话。”
“我不要!”小女孩大哭道,“你骗我!你骗我!根本没有围栏,什么都没有!你骗我!我再也不要听你的话了。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妈妈,你在哪里……希朵儿害怕……希朵儿不想待在这里……”她哭得撕心裂肺,她哭得令人恻隐不已。
女孩母亲已经被马格努斯那肥硕的身躯完全挡住了,阿德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
“父亲大人,”这时,坐在正北区的,马格努斯的大儿子阿尔斯兰站起身,朗声道,“还请您放过小妹。我去帮她点‘篝火’,可以吗?客人们还在等……父亲大人,我知道您是想趁机改正小妹恐高的问题,但……这毕竟是她的生日宴……”
马格努斯看了过去。他的眼神极为复杂,有说不清是恨还是怨的感觉,还有失望与恼怒相交织的神色。
“你想点‘篝火’,是吗?”他冷冷地问。
“我不想,也不敢。”阿尔斯兰忙谦恭解释道,“我只是想‘帮忙’,父亲大人。”
“这种事,是你能帮忙的吗?”马格努斯的脸色已经变得相当不好看了,“篝火象征着什么,你不会不懂吧?”
阿尔斯兰张了张嘴,他似乎有话想说,但最终还是选择了住口。
马格努斯转向他,怒目相向,“你不会以为你做过的那些事,我都忘了吧,阿尔斯兰?”他背起手,“我最后警告你一次——那些事,我永远都不会忘;你也别再抱有任何侥幸;当初,是你主动放弃的,所以我不可能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阿尔斯兰恭敬说道,“不敢,父亲大人。”
“希朵儿,我再说一次——站起来,去点‘篝火’。”马格努斯转向花车,威严地说,“我没有在跟你商量,而是在对你下令。”
“哎呦,老兄,怎么发了这么大火气呀。明明是个喜庆的日子,你这样,可不应该啊。”
突然有人闯了进来,阿德回头一看,只见维赛吉·弗罗伦刚刚走进门。索恩菲耶尔家的总管跟在他身后。
马格努斯连忙迎了过来。他的脸色稍缓,“你怎么才来?”他用拳头轻轻捶了一下维赛吉的胸口。
维赛吉喟叹道,“被某条不知好歹的狗纠缠了一阵儿,所以才来晚了。对不起了,老兄。”他环顾四周,“希朵儿呢?”
马格努斯微微皱眉,用下巴指了一下花车那头。
维赛吉看了过去。
“希朵儿怎么还哭了呢?”维赛吉惊讶道,然后向那里走去,“我的天呐,是谁欺负我的乖侄女了?来,告诉叔叔,叔叔替你揍他!”
“维赛吉叔叔,爸爸欺负我。”小女孩像看见救星了一样直扑维赛吉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