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宴鱼庄的女店主,罗唣着向太子爷隆重推出了自己貌美如花的女儿。
只是那女儿,果真长得玲珑精致,却丝毫没有想攀龙附凤的意思。
听她母亲在陌生的客人面前如此聒噪,反而羞红了脸,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店主的豪放和肆意,让一旁还在海吃山空的王端深感不安。
他生怕这粗鄙之人惊了鹤驾,于是急忙起身来到殿下身边。
一边眼疾手快上前隔开了店主,一边直接了当地断了她的非分念想。
老板娘看这屋里用餐的架势,主人还未动筷子,倒是这仆人先取了菜,一人在那里闷头狂吃。
全然不如那郎君身边的女侍,温柔细腻,精心忙着为主人布菜捻筷,一看便是有身价的。
此时却贴身上来赶着自己,便自嘲着说了句:
“哎哟,小郎倒是鬼灵精的。”
“我也不过就是想请郎君帮忙筹措引见而已,都是说笑罢了!”
“我也知道的,像小郎这般懂得和女人聊天的,便一般都和主上关系贴切。”
“怨不得你家主人,碗筷未动,便容许你在这放肆先尝呢。”
店主嘴里嘲讽着王端,却全然不知那王端本就是为太子试毒的。
“罢了,罢了!我等不多打扰,便下去了。”
“郎君的菜也齐了,您且慢用!有事唤我们便是!”
“还有那几十份的羊方藏鱼,我已让厨房备下了,临走时你们自可带去。”
那女店主说罢,道了万福,便自觉没趣地拉扯着女儿退了下去。
老板娘悻悻走了,太子爷却笑着接过了灵儿递来的筷子,一边玩笑地问过了身边的王端。
“怎么?小郎!这些菜你都悉数尝过了?”
“郎君,看您说的。不过味道果然好极了!”
“比咱东宫的孙阿娘做的强!不信,您问灵儿!”
那王端难得和韩灵儿一起出东宫伺候,知灵儿在太子身边的轻重,便出言巴结道。
“如何问我?我又没尝。”
“我看你吃得满嘴流油,头都不舍得抬,哪里还顾得上殿下!” 灵儿闻听低声抢白着他。
“哎唷!姐姐,您就帮我在殿下面前应个景不行么?”
“王端!依孤看,这店家的女儿倒挺适合你的。因为你的确懂得和女人聊天。”
太子爷品着碗里的羊方,听他两人在一旁掰扯,便插了一句。然后蓦地笑了。
“郎君!您总笑话奴才!” 那王端闻听顿时臊了个满脸通红。
主仆正在玩笑间,却不料忽然有人在帘外扣响门帘。
门外的侍从进来禀报,说是隔壁有位先生求见。
这宴鱼庄里,太子鲜有光顾。
什么人会贸然来访呢?
难道是那苏威悄悄来了,见店里没了羊方藏鱼,特来讨那份他喜欢的菜?
太子爷心里思忖着,不禁加了几分仔细。
可谁知,门外侍卫领进的,却是一位目光炯炯,须发灰白的陌生老人。
“郎君有礼!” 老人进门绽放着笑颜,拱手禀礼而道。
“老夫姓韦!乃是楼下那命相铺子的真正主人!” 他开门见山一点也没客套。
突然而来的陌生人,解说自己是那楼下命相铺子的摊主。
让宴鱼庄里,拔筷正欲尝鲜的太子爷,凭谁也无法相信。
陈柏然一时没想过来,为什么算卦的先生,居然能坐进了宴鱼庄二楼的雅间。
这到底是算命之人技艺高超赚的钱多,还是别有乾坤。
想起那刚刚楼下的闹剧,他不由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来人。
“我与先生并无交集,也不问占卜看相。敢问先生此来,所为何事?” 太子故作淡然道。
“郎君多虑了!”
“老夫贸然来访,不过是有求而来。”
“我看您天阁饱满,地阁方圆。貌相俊伟,定是不凡之人。”
“老夫最擅长便是拆字相面。”
“不知郎君,可愿意听老夫为阁下测算一番?” 他说。
“来鱼庄之人,无非为鱼鲜而来。”
“这世间唯美食不可辜负。既然先生有意,又擅长拆字。如此,我便出一字,是为鲜字。”
太子微笑着说道。
“鲜字,乃鱼和羊组合而成。无鱼无羊均不可成鲜。”
“鱼羊为鲜,始于彭祖。”
“传说彭祖有一爱子,尤喜水边嬉戏。”
“彭祖恐其危险,便禁止他前往。”
“一日,小儿瞒着大人又去水边淘气,还私下捉了条鱼回家。”
“岂料回门时,迎面便遇上了彭祖。”
“因怕责罚,情急之下,那淘气小儿便将那鱼,塞进了炉上正在烹制的羊肉中。”
“可谁知那日的羊肉不同寻常,味道极美,吃到后面,才发现内藏有鱼。”
“此为名菜“羊方藏鱼”的由来。”
“然鱼游于水,羊步于途。道不同而志不合也。”
“唯有双向共赴,目标一致之时,方能成鲜美之事。”
“依老夫看来,郎君此来,绝非为不辜负美食这么简单。”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郎君此行看似为羊方藏鱼而来,实为某人而至。”
“不知老夫说的对也不对?”
老人的话里有话,仿佛一眼洞穿了太子的心事。
陈柏然琢磨着这里面的意味,玩世不恭地笑了起来。
“老夫子,您大概是看我包全了这宴鱼庄的羊方藏鱼,特来向我讨一份方便的吧。”
“这算命看相之事,我一向不以为意。”
“我也一直以为,这无外乎是那些相士们故弄玄虚,特意的揣测。”
“多的是察言观色,投人所好而已。”
“曾经有个会卜算的道士,自称能前算三百年,后算三百年。”
“一日,有三个求学之人问前程如何。”
“那道士闭上眼睛掐指一算,便伸出一根手指头来。”
“求学之人,问他这一根手指是何深意?他点了点头便说,天机不可泄漏。”
“可其实这一根手指头,内容深邃。进退自如啊。”
“哦?郎君!你的故事甚为新鲜,老夫倒是愿闻其详。”
“这一根手指,可以翻云覆雨。他可以说这三人之中,只有一人可得前程。”
“也可以说,这三人中,只有一人落魄无果。”
“还可以说,这三人一齐功名成就, 或也可表示他们之中,一个也无机会。”
“天机如此,岂不是不可泄漏!”
“我倒是看先生恐并非那命摊的主人,而是别有来处吧!”
“郎君果然聪明过人。老夫看相一点没错。”
“的确,正如郎君所想,老夫绝非相士那么简单。”
“不瞒阁下,老夫仕宦南陈,姓韦名鼎,字超盛。”
“乃是奉陈朝皇帝之命,派来聘问大周的使臣。”
“老夫久闻贵朝少伯下大夫苏威,常来此鱼庄品尝羊方藏鱼,故守此地,为见一面而已。”
“可不想,郎君今日包了这店里的招牌。”
“看来你我均为同一人而来便对了。”
“不过,韦鼎为皇帝求贤而来,虽不能代主如当年刘备三顾茅庐,却还是想郎君能够承让一二啊!”
“先生错了!你我有何德能,能谦让和决定一个人未知的前途命运。”
“苏威是我朝的臣子,虽一直归隐山林,踪迹难寻。”
“但我相信食周粟之人,岂会弃国而去?”
“先生为求贤而来,我却不同。我来并非为那苏威,为的却是报国之人。”
“羊方藏鱼,今日便是我包下了。抱歉并不能和先生共享。”太子说。